季休皱着眉,“嗯”了一声,眼底染上几分忧虑道:“我去给她换一条锁链。”
谢今摇颔首。
季休推门进去阴暗的水牢,一眼望见被两条锁链挂成大字的人鱼女o,他慢条斯理将门给锁好,确定不会再有人进来,视线几乎没离开她身上,拾级而下,一步步朝下走去。
哒。
哒。
哒。
脚步声在泛着水光的牢房里响动,像敲击心脏的鼓点,每一下都令人紧张窒息。
赛琪娅看到他一刻眼底疯狂乖戾散去,怔怔的,眼眸柔和,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季休在水池前站定,居高临下望着狼狈残破的人鱼,蹲下身打开工具箱,动作缓慢,淡淡问:“听说赛琪娅女士还不愿意为陛下治疗精神损伤?”
赛琪娅没正面回答他,扭头朝别处望去。
“赛琪娅女士,”季休从工具箱里拿出新型研制的铁索,外形是半截银质锁链,声调不疾不徐:“不如听我给您讲个故事。”
赛琪娅咬唇,挣扎着要转身,人鱼尾巴在水里摆动着,有些焦躁起来。
“以前有个住在贫民窟的小孩,五岁的时候母亲就不知所踪,他的父亲为了生活下去经常让他去偷盗、骗人,因为他精神力非常高,被他父亲送去贩卖腺体,”季休眼眸微眯,踩着水池边沿靠近有些失措的赛琪娅,蹲下身轻轻笑了下,垂眼望着额埋着头浑身都在颤的人鱼,眼神冰冷又锐利:“可惜他的精神力过分强悍,把人家测量精神力的机器给毁坏了,才逃过腺体毁坏的命运……”
“这位父亲卖不掉腺体,就训练小孩用精神力操控机甲坑蒙拐骗……”
“后来,父亲为了娶新老婆,就把小孩给卖进了歌姬院,据说是个把oga调教成供人玩乐的地方,好在……他中途遇到贵人救了他,否则现在恐怕连全尸都没有了。”
赛琪娅双眼赤红,惊叫了声:“你别说了!”
季休喉咙酸酸涩涩,咬着后槽牙,将套索扣在她手腕上,满是怨恨盯着她问:“你说,这个父亲该不该死?”
赛琪娅颤了下,咬牙切齿道:“该死!”
“那位母亲,离开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要他了呢?”季休歪着头,状似纯真的眼里满是不解,“你说,她跟那个卖他进歌姬院的生父有什么区别?”
“不是那样的,”赛琪娅终于转头朝他望来,湿淋淋的手抓住他的手拼命摇着头,鼻翼翕动,眼睛里早就集聚着泪水,眼眶红红解释道:“我没有办法,木木,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不要你的……”
“为什么?”季休喉咙里像塞着硬邦邦的石头,一字一顿问。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无数次问过这个问题。
赛琪娅泪眼朦胧,哽咽道:“我……我们人鱼族,无法长时间在陆地上维持人形,我那时候开始恢复鱼尾,我必须回海里去。”
所以,不能带他。
季休一言不发盯着她,问:“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现在,就是答案。”赛琪娅看着他冰冷的眼像剜肉般疼。
季休神色复杂看她,撩起洁白的衬衫露出腰肌下隐约露出的银色鱼鳞,俨然是没得到答案誓不罢休了:“那我,到底是什么?人鱼,还是人类?”
赛琪娅不敢置信望着他:“你……”
“我发情期,会变成人鱼。”季休没遮掩:“在水下,只要我想就有鱼尾,就能在水里自由活动。”
赛琪娅讶异下始终难以置信摇了摇头,“不可能,你……你是我和一个人类生的,怎么会……你应该是人类,你怎么会是……人鱼?”
就在十几分钟前,她才笃定告诉别人,全星际就她一条人鱼。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还生下过其他孩子……”
还生下过……其他孩子?
这一瞬间,水牢里空气彻底凝滞。
季休和赛琪娅久久望着对方,赛琪娅眸光闪烁略有些慌张道:“他们……都是人类……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延续人鱼族的血脉。”
“你确定么?”季休不知道心底什么滋味,好像被割裂的地方遭划得稀碎:“不是人鱼?”
原来她不仅仅只有他一个孩子,她还有很多孩子,他甚至可能不是这里面最独特的。
这一瞬,赛琪娅倏然不那么确定了。
人鱼和人类,确实有概率诞下人鱼。
可她生下他们时,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人鱼的痕迹,跟人类特征一模一样,一个接一个,让她彻底失去绵延人鱼族子嗣的希望,眼睁睁看着人鱼族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季休面无表情给她套上另一只手的套索,将旧套索收走。
他站起身来朝水池边沿走,蹲下身收拾好工具箱时淡淡道:“去给陛下治疗吧,你能保全我们的方法只有一个,治好陛下,让他赦免人鱼族。”
“我们没有罪!”
“是的,”季休顿了下,缓缓道:“我们没有罪,所以,我们才更要活下去。”
赛琪娅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入水中,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一瞬间将她最脆弱柔软的地方揭开了。
从水牢离开后,季休提着工具箱胸口沉甸甸的,像挤压着石头般喘不过气来。
他该开心的,至少他不是遭随便抛弃的,至少赛琪娅没他想得那么不爱他,至少这么多年痛苦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可是,他一点也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