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侍卫犹豫一瞬,问:“柳公子,可否把您刚刚买的香片给在下过目?”
柳舜卿弯起星眸,淡笑道:“当然可以。你也对香片有研究么?”
那人尴尬地笑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接过香片盒子上下左右仔细查看了一番,才还给柳舜卿。
以往柳舜卿也买过不少东西,侍卫们有时候会查,有时候又不查,柳舜卿摸不透其中到底有什么规律。
买了东西,柳舜卿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跟平日一样,在回廊和花园里转了一大圈,才慢悠悠走回自己房间。
等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柳舜卿从贴身的衣服前襟里翻出了叠成钱币大小的一方薄纸。
除了韩少成,没人敢碰柳舜卿穿在身上的贴身衣物;在所有人心目中,他是智力不高、胆气不足、心无城府的呆萌小少爷;这几个月来,他又表现得如此安分认命。
所以,侍卫们虽然对他有所防范,但不多。
他就这样顺利拿到了崔明逸用蝇头小楷写成的书信。
信里,崔明逸的计划简单而大胆。
他告诉柳舜卿,他暗中带了几位江湖高手和几匹骏马,七日后的寒衣节,是最佳行动时机,希望柳舜卿跟他约定合适的地点,在那晚趁夜逃走。
寒衣节的确是近期最好的时机。
韩少成白天要举行仪典为文武百官授衣,夜间要举行祭祀,为逝去的先辈和阵亡的将士们烧授寒衣,从早到晚都顾不上管他。
最最重要的是,为了方便百姓出城祭奠先人,寒衣节当晚,舒州城四下里的城门不会关闭。
柳舜卿在舒州府衙游荡了几个月的成果终于派上用场。他选定了一处偏门外荒僻无人的小山坡,又按韩少成的晚膳习惯约好具体时间,将写好时间、地点的纸条藏在荷包里。
三天后,他在大门外看到了卖点心的小贩。这次,不用对暗号,他便认出了崔明逸,趁着付钱的当口将纸条交给了对方。
寒衣节当日,柳舜卿和吟松一切如常。虽然天气已经很冷,他还是在午饭后去院门外和花园里溜达了一圈。
吃过晚饭,过了掌灯的时间,柳舜卿便去问门口的侍卫:“今晚皇上为何到此刻还没来?”
侍卫拱手答道:“回柳公子,今晚皇上要祭祀亡灵,为亡魂授衣,此刻祭典恐怕才刚刚开始,您还得多等些时候。”
韩少成每晚掌灯时分便会来这边歇息,这是侍卫们早已熟知的。
“哦……原来今日竟是寒衣节?”柳舜卿一脸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是啊。柳公子是忘了日子么?”侍卫对他态度十分恭谨。毕竟,新皇帝的枕边人,就算是被囚禁着失去了自由的,他们也得罪不起。
柳舜卿黯然垂头道:“原本……作为家里唯一的孙辈,今晚我也该为先人添奉寒衣……两位大哥,能否请你们行个方便,陪我出去走一趟?这一年一度祭奠先人的礼节,在下实在不敢不遵。”
“这……柳公子,你若定要尽孝,不如就在院外的花园里祭奠吧?”其中一名侍卫为难道。
“那怎么行?这花园,按如今的境遇,算得上是当今天子的临时后花园,我一个闲杂人等在这里烧纸,何其不祥?”柳舜卿瞪大眼睛,一脸不赞成。
“那……”另一个侍卫想说,那要不你就别祭奠了呗。
可中夏人一贯敬重鬼神,讲究、忌讳颇多,在寒衣节当晚,这样的话并不敢轻易说出口。何况,韩少成也亲口交代过他俩,对柳舜卿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于离谱,都可以满足。
这个要求,听上去合情合理,应该不算离谱吧?
柳舜卿目光盈盈盯住两人,温声道:“两位大哥,我知道你们的顾虑,我也不往远处去,城外就更不用提了。西边偏门外有一片荒山,离府衙很近。而且,两位都身负武功,我决计没可能逃脱。你们不妨就陪我去那里祭典一番,行么?”
两人想想也有道理。
那荒山离府衙很近,走过去要不了多长时间;凭他俩的功夫,就算先放柳舜卿和吟松跑上几百米,他们照样能追上;而且,只要出了院门,他们必不可能让这两人离开自己一米之外。
见两位侍卫答应了,柳舜卿也并不着急,还客气地请二人等他们换了身衣服。
片刻后,柳舜卿和吟松各自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袍出来,吟松手里提了一个竹篮,篮子里装了许多黄纸。
柳舜卿还煞有介事地对着篮子低叹一声:“纸衣是来不及准备了,只能先这样凑合着。”
四人来到偏门外的荒山上,柳舜卿和吟松跪在地上,拿出火折子点燃了黄纸。两个侍卫紧跟在他俩身后,两双眼睛一错不错紧盯着面前两个脑袋。
随后,柳舜卿身后响起两声短促的闷哼。他遽然转身,看见四个同样做黑衣打扮的人已经将那两个侍卫放倒在地上。
柳舜卿忙道:“请不要伤他们性命!”
黑暗中,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轻声道:“知道。捆起来就好,不伤他们。”
听到那声音,柳舜卿一个箭步蹿起来朝那边奔了过去:“明逸!”
崔明逸一把抱住扑过来的柳舜卿,两人紧紧拥在一起,身体轻颤,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崔明逸哑着喉咙低声道:“舜卿,你受苦了!”柳舜卿只一味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地洒了崔明逸一肩。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黑衣人轻咳一声,低声提醒:“崔公子……”
崔明逸瞬间回神,忍着胸口的酸涩缓声道:“舜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