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里的垃圾袋紧接着往他头上套了过来。他吓得挥舞手臂挣扎,大声叫喊,隔着塑料袋背后的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前面的男人制服了他的双腿,两个人把他抬起来。
他眼前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听到仿佛有闸门开启的声音,一股恶臭扑鼻,然后他被扔了进去,书包和口袋里的东西都被拿走,有人用绳子捆了他的手脚,塑料袋只露出可以呼吸的缝隙。
在弄塑料袋的时候,他挣动间,通过塑料袋的缝隙看到一个背影守在旁边望风,应该是另外一个绑匪,没有穿环卫工人的制服,男性,个头并不算很高。
车子载着他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然后他们把他从垃圾堆里抬出来,换上了一辆小轿车,他被扔在后座的位子上,这次又走了可能有半个小时才停下。
最后,由一个人把他从车里扛出来。他浑身发臭,差点呕吐,他听到钥匙的声音,他被放在了一张椅子上,手臂向后反绑在椅子背后。然后他们出去了,门被反锁上。
周宿在垃圾车上哭了一小会儿,因为垃圾袋收得有点紧,他很快哭得呼吸不上来,必须平复情绪保持呼吸。他勒令自己从惊慌中镇定下来,调动五官感受捕捉自己身处的环境细节。
有规律的风从他背后吹过来,嗡嗡响动像是一把电风扇。房间的隔音也不是很好,隔壁不知道是电视机还是手机的声音能依稀听得清楚,再远一点,好像还有一些施工声。空气里粉尘浓度不低,他有慢性鼻炎,坐在这里十分钟,他就想打喷嚏了。而且那粉尘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奇怪。
他猜测自己应该离一处工地不远,或者,干脆就在一个工地上。
工地在施工,那么,他很可能在工地搭建的临时集装房。
什么人想绑架他?为什么要绑架他?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冷静下来在心里罗列起问题。
这是蓄意的绑架,垃圾车是假的,环卫工人是假扮的,整个流程肯定还排练过——他们应该跟踪观察他了有一段时间了,终于等到了保姆不在家里的时候,剩下他单独行动,他们才下手。
他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本身没什么价值,平时他的交际也很单纯,应该不是他本人得罪过什么人。值得让两个人精密谋划一场这样的绑架案的,只能和他的家庭有关系。
是父母得罪过的人吗?竞争对手?还是那些走投无路的受害者?
他们想用他做什么呢?换钱?还是索命?还是两个都想要?他们会杀了他吗?
。。。。。。
两个绑匪离开后很久没有回来,周宿看不见,对时间的感知慢慢变得迟钝,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肚子饿得难受,还想上厕所。
他试着挪动屁股,让椅子和身体一起慢慢挪动,如果碰到了障碍物就避开,直到他好像挨到了墙板,他踢了踢墙板,果然不是砖头墙,那触感像是集装板,一踢就响,还有回弹的力道。
可能是他的动静闹大了,很快,房间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是那个穿环卫工制服的男人,他的声音周宿记得。他靠近周宿,猛地一巴掌把周宿扇倒在地上,然后给他的肚子上踹了一脚:“不想受罪就老实点。”
周宿捂着肚子,疼得眼泪喷涌,却不敢哭出声:“我饿,”他颤颤巍巍地说:“我想上厕所。”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东西在周宿脚边放下,然后给周宿解开其中一只手:“尿。”
周宿强忍着羞耻心:“我。。。。。。我看不见。。。。。。”
男人嗤笑一声,把塑料袋解开得更松一些。透过下面的缝隙,周宿终于能看到在他脚边的是一个沾着泥水的塑料桶。他只能在男人的注视下解开裤子完成了一次公开的排泄。
结束后,男人没有把桶拿开,只是把他的手重新绑了起来。
在重新系塑料袋的时候,周宿鼓起勇气开口:“能不能不要绑那么紧?我有鼻炎,呼吸本来就不好,刚刚我已经很不舒服了。”
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
周宿央求:“我没说谎,真的,你可以去看我书包里,有鼻炎药。我只是想呼吸顺畅一点。求求你。”
男人最终没动塑料袋,并在旁边的桌子上给他放了一条开了封的苏打饼干和一碗水。
因为手被捆住了,周宿只能用牙齿去够饼干,像动物一样喝水。
但好歹胃里面能有点东西垫一垫了。
他用鼻子把塑料袋顶得更开一些,视线范围变大,让他能够扫描清楚房间的全貌。
和他猜测的一样,他在一间临时集装房里,白色钢板围成的四面墙,只有一道很小的窗户。窗户从外面被钉上了钢条封住,间隔还不到一掌宽。
室内两架高低床靠墙放置,床上堆了行李箱、被褥、脸盆、铁锅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进门左手边有一套桌椅,桌子上放着一个很小的佛龛,神像的位置立着一张金色的画了菩萨像的卡片,红烛烧着,供品是一碟子饼和两个李子。
桌子上还有一些笔记本、文件夹、纸袋、一个木盒、一捆线香和一个废弃的打印机。一双脏兮兮的拖鞋和一只落单的袜子在桌子下面。那座小电风扇骑在椅子上。
周宿慢慢挪动身体到窗边,通过窗外的场景获得更多定位线索,但视线之内只看到赤裸的钢筋混凝土的楼体,如同刚刚出土的大型侏罗纪古生物的遗骨,站在泛着靡靡雾气的黑色雨丝里。
他累了,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隔壁间传来一些模糊的对话声,但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分辨不出具体的字句。
在他就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有人踢门而入。
对方快速地走过来,粗暴地一把揪住周宿的脑袋猛力往后扯,命令:“来,跟爸妈打个招呼。”
周宿吓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剧烈,疼痛从发根传来。
见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男人很不耐烦:“说话!”
周宿咬着牙跟只发出了一个颤抖的:“妈妈。。。。。。”
然后他被放开了。
男人握着电话冷笑:“好了?现在能确认了?要你宝贝儿子好好的,就准备好钱!三百万,一分都不能少,明天早上见不到钱,就准备给你儿子收尸吧!”
周宿还在喘气调整呼吸,他开始觉得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只是还没有想起来是谁。
男人挂了电话,从他身后走到门边,在开门前,他抽了三根香点上,对着佛龛里的菩萨卡片拜了拜,然后从桌子上把那个木盒子揣起来走了。
接下来整个晚上再没有人进来房间过。
周宿浑浑噩噩,他不敢喝太多水,担心频繁要上厕所。大概在月亮升到中天的时候,他疲累地睡过去一会儿,睁眼的时候,他是被一阵汽车的发动机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