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做什么他都觉得不满意,在朝堂上被陛下批评了,他都会算到我的头上,觉得是我克得他百世不顺。他不想见到我,不想跟我在一个地方生活,就想尽办法把我支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喻君酌说着说着,不禁失笑。
他今晚这是怎么了,竟然跟一个小娃娃说这些?
“呜呜,哥哥,以后榕儿不让父王凶你了。”周榕将小脑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他不懂,这么好的哥哥,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
“所以你父王已经很好了,至少他不会打我。”喻君酌不知想到了什么,朝周榕问道:“他生气的时候,也不会打人吧?”周榕连忙摇头。
帐外的周远洄叹了口气,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他一直知道喻君酌从前活得并不好,但具体差到什么程度,却不得而知。他曾一度以为,永兴侯把发妻葬在乱坟岗,将刚出生的儿子送到乡下,已经是最过分的举动了,没想到对方竟还打过喻君酌。
王妃身体那么差,哪里经得住打?
转念一想,喻君酌身体底子弱,不就是败对方所赐吗?
过去的十六年,少年没有娘亲疼爱,母舅家又因为多年前的旧案牵连无力照拂,父亲巴不得他死在外头,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依靠信任。
可喻君酌还是凭着自己,长成了今天的模样。
少年一腔赤诚,会在汇鲜楼里为素未谋面的淮王出头,会跪在宫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博一线生机。周远洄大概已经猜到对方当初嫁进王府的原因了,但他并不觉得恼怒。
他甚至有些庆幸,淮王府能阴差阳错成为喻君酌的庇护。
对方初时的目的或许不纯,但此后的每一件事都做得问心无愧,照顾周榕时尽心尽力,为了他的身后名找话本先生给他歌功颂德,甚至在他的牌位前上香时也诚心诚意从无敷衍。
周远洄只觉心里酸酸涩涩,几次想抬脚进去,却又没想好该说什么,等他终于进了帐内时,床上那一大一小已经睡着了。
后半夜,喻君酌睡得不太好,醒了好几次。
期间他借着夜色看过帐内的另一张床,是空的。
周远洄今晚没回来睡觉?
看来当个主帅可真不容易,难怪王爷脾气那么差。
次日早饭时,喻君酌还有些不踏实。他其实没太想明白自己昨晚是如何冒犯了淮王。
难道只是因为看到了对方赤。裸的上半身?大家都是男子,他沐浴时淮王还在旁边吹。箫呢,不至于是为了这个吧?
那就是因为他没有询问私自进了帅帐?淮王是觉得他太过放肆了,没有规矩?
这好像说得通。
对方毕竟是一军主帅,习惯了严苛的规矩。
喻君酌觉得自己从前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因此疏忽了彼此间的身份。依着本朝的规矩,皇后见了皇帝都要行礼问安,他一个王妃见了王爷,自然也要有基本的礼数。
应该是这个原因没错。
喻君酌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哥哥,你怎么不吃啊?”周榕问他。
“榕儿多吃点,哥哥不饿。”
大营中有专门的饭堂,喻君酌不想麻烦别人,所以每次吃饭都会带着周榕过来。营中士兵私下对王妃和世子有诸多好奇,但见了面却从不打扰,都是规规矩矩的。
就在他跟碗里的汤大眼瞪小眼时,身边多了人。不用问,敢坐到他旁边的,除了周远洄不会是别人。
“王爷……”喻君酌放下筷子起身,朝周远洄行了个礼:“给王爷请安。”
他感觉自己这个礼行得很标准,应该会让淮王殿下满意。
周远洄:……
用余光偷看的士兵们:……
“坐下。”周远洄道。
“是。”喻君酌依言坐下,连腰背都比平日里挺得更直了几分。
周远洄深吸了口气,面上那表情十分复杂。
而在一旁偷看的谭砚邦则差点咬到舌头,不明白王妃为何忽然要给王爷行礼。在他的印象中,王妃哪怕是刚来大营的时候,也没朝王爷如此正式地行过礼啊。
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昨晚吵架了?
不应该的,这夫妻俩分开那么久刚团聚,怎么这么快就闹别扭了?
“手臂是不小心弄伤的。”周远洄在解释昨晚喻君酌看到的那一幕。
“那就好,王爷日万机,定要保重身体才是。”喻君酌打起了官腔。
“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周远洄伸手拿了个馒头准备吃。喻君酌见状立刻拿起了碗,要给他盛汤,这桌上又没有别人,总不能让王爷自己盛汤吧?
“放下。”周远洄眉头拧成了一团。
喻君酌讪讪放下碗,不禁有些尴尬。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喜怒无常了,他好声好气又是行礼又是盛饭,怎么淮王还是这副语气?难道是以后都不打算给他好脸了吗?
喻君酌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这下更不想吃了。他讨好人的本事上一世用了九成,这一世只剩了不到一成,实在是没有太多耐心。
他将心一横,暗道自己有赤金令,淮王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杀了他吧?反正周榕说了,他父王不会打人,一个武人肯定不至于朝他这种弱不禁风的人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