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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话 先声夺人五(第1页)

冷北穆怎能不知此?可他不敢有一丝犹豫。妖异红芒远隔三丈,“傲雪凝砌”已在不断消融,雪水在平原汇集成河,他在坚持着;妖异红芒触手可及,“傲雪凝砌”不断蒸腾,化为雾气在半空尽散,他还在坚持着;妖异红芒近在咫尺,“傲雪凝砌”薄如白纸,他的道心之力已见枯竭,他仍旧在坚持着。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没有其他,只有不断响起的、含糊稚嫩的两个字!这两个字硬生生将他拽回了十八年前——

那一日,姐姐、姐夫抱着若雪前来看他,和往常一样,在众人面前文雅威严的姐夫在自己面前却变成和蔼可掬,而在众人面前庄重大方的姐姐却变成严厉冷峻,可就是在那一日,作为二人最亲的他,见到了二人唯一一次同时开颜,只因不满一岁的若雪在二人的教导下喊出了两个字:“皱皱”……

冷北穆望着近在咫尺的红芒,他清楚地感受到脸上传来的不可忍受的灼烧,想起天人永隔的亲人,从不轻笑的他渐渐露出笑容:“六出飞花入户时,共对萧条瑞雪天”。这犹许来生的召唤之语,使他道心之力再无一丝剩余,尽数涌去“傲雪凝砌”上。

妖异红芒可不会被垂死挣扎吓到,“呼”的一下,就如一同呐喊了一声,它们与冷北穆的距离终于只有轻飘飘毫无用处的、如同寒雪之力的叹息又如冷北穆临终一口气的一层白雾,妖异红芒向着最后的屏障——冷北穆的肉身进军了!

这一刻,从不哭泣的冷北穆默默闭上双眼:“丢人的泪水,来生再落下吧。”可纵使他能挡泪水,却挡不住双手无力垂下!然而,他的双手垂下,再不能有任何垂死挣扎,可身后的人却重回了自由。若雪双手一错,吟道:“年年雁影带寒来,半林残叶戴霜红”,“冰晶封印”凝结在红芒前。可冷北穆的寒雪之力都不能挡住的红芒,若雪的冰霜之力如何能够?只在一瞬,“冰晶封印”的冰霜之力也化作白雾,融入已有的白雾中,白雾只是稍微浓重一些,如此罢了!

场外众人被噬、蛊众魔拦住,不能相救,眼看着红芒向冷北穆飘去,不少人已将双眼紧闭。可就在这时,忽听血食邪神出呼天抢地的惨叫声,众人看去,却见场中霜晨兮陶陶,雪夜兮冥冥,云霏霏而承宇,雾渺渺而接地,冰霜由地而生,寒雪于天而降,转瞬之间,场中之炼狱竟成冰天雪地。血食邪神一身俱是邪热,如何能够承受?一声惨叫后,竟在当时就下了阴泉狱。

炼使者大惊:“什么!”短暂惊骇过后,赤焰锤也不蓄力,急忙忙一挥,一道血光惊鸿而出,冲开冰雪寒气,直取二人而去。

若雪要挡,却见冰霜寒气虽已成形,可“血光惊鸿”一到,竟惊得冰霜寒气四下涣散,纷纷让开来路。她急忙要推开舅舅,不知怎的,却听这个冷傲的男子柔情道:“没事,看舅舅的。”冷北穆心喝一声:“北雪狂刀!”双手高举砍下,冰天雪地蓦然消失,空中只剩一柄长达三丈的冷白之刃——正是属于他自己的第四重寒雪之力“北雪狂刀”!

战场之中,血光惊鸿而来,冷白睥睨迎上,一红一白狭路相逢,未见冷白涣散,先见血光分崩,血光分崩离析,冷白一往无前,“北雪狂刀”如风卷残云般将血光一扫无遗,其威虽削,其势不减,荡起无数风雪,直达炼使者面门。

炼使者哪能料到?赤焰锤慌张张移来护驾,但听兵刃相交之声响彻风雪,又觉寒气四方激射,炼使者再如何心高气傲,不敢以性命玩笑,双臂齐上,拿稳赤焰锤,才敢借寒气激射之威,飘向后方。

木瑾眼中惊异,不由问寒泉冽道:“师兄,北穆道力用尽,怎能使出第四重寒雪之力?”

陈灵玉也问:“师兄,方才转瞬即逝的冰天雪地莫非是冰雪之力?”

“冰雪之力我虽未见过,可只有这个解释,是转瞬即逝的冰雪之力让北穆恢复了不少道力。”

木瑾听罢,将目光投向了场中的若雪。

陈灵玉、夕然都以为木瑾是关心二人,一同步入场中,将冷北穆、若雪换了下来。

噬使者见对付自己的竟是两个姑娘,还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姑娘,颧骨大动,心中甚恨:“竟然是两个娘们,实在欺我大甚!”黄泉镐一抡,场中猩红翻飘,原是噬使者一个跟头翻入场中。

二女还未立稳,就见眼前猩红落下,噬使者业已立在对面,指她们道:“给你们片刻时间,有何遗言,尽快说了。”

陈灵玉道:“那时再说不迟!”

噬使者猛然作色:“那时,休怪我,不给,机会!”用力说毕,黄泉镐高举,眼白一翻,那里飞出点点黑色,映去黄泉镐,黄泉镐上立马黑芒蠕动,纠缠几息,噬使者呼喝一声:“血侵淋漓!”黄泉镐猛地挥下,其势迅疾,竟使镐上黑芒留在原地,那团黑芒互相拉扯一回,化作一只蝙蝠,双翅一夹,跃去高空。

天相惊道:“大哥,这使者的术法好像又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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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尸以蛊的术法也有两个功效,分别是污浊道力和吞噬道力。这蝙蝠已被煞血控制,能够吞噬道力为己用。”

陈灵玉、夕然见蝙蝠飞来头顶,忙布道力,陈灵玉施第二重寒雪之力“玉雪霏霏”,夕然展“吉光凤羽”,一红一白交相辉映,向蝙蝠攻了过去。

那蝙蝠见此阵仗,不但不慌,反而迎上。却在半途张开尖嘴,一道道声波呈锥形荡下,散入红白,折返震荡一遭,寒雪之力如遇热汤,消逝无踪,庆红之色犹遇乌云,遁形无迹。而那道道声波吞噬完红白之芒后,声威更盛,在空中聚成一团,沉压压望二女灌来。

陈灵玉、夕然暗道不好:“这蝙蝠能吞噬道力!”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听身后冷北穆指点道:“寒雪凝玉!”陈灵玉听了,也不管能不能凑效,就依了冷北穆之言,双臂划过胸前,拢在头顶,使出自己的第三重寒雪之力“寒雪凝玉”。但见无数寒气涌来,在二女上方凝成实质,晶晶闪亮,犹如明玉。声波碰上明玉屏障,果然不能侵入,也不能吞噬,纷纷折返。

那蝙蝠见了,老鼠眼泛起森白,双翅张开,将折返的声威纳入体内,身形顿时猛涨,张开巨喙,声波化作利刃,望明玉激射而去。这一回,声波利刃刺入明玉屏障,明玉屏障顿时有了裂痕,刺入其中的利刃爆炸开来,散作百道声波,终于透过了明玉屏障!

二女虽未听到丝毫声音,可只觉耳鸣不断,头晕目眩,夕然忙用“凤鸣三啭”,可收效甚微!只过片时,二女身心就好似被无形的镣铐紧锁,犹遭水深火热折磨,犹处刀山火海煎熬,似是前世罪孽深重,才使今生厄运缠身,四肢百骸竟无一处不痛,这痛深入骨髓,又无处不在,痛得二女冷汗直流,无可奈何,只得默默承受!

这痛让人崩溃,让人绝望,然而也让人有所感触——就在此际,夕然心中忽有所感,领悟出生命之声的更高功法“鸾凤和鸣”,只见她双眸轻闭,双手搓合,一声鸾凤轻鸣响起,这轻鸣实在轻微,轻微到似乎不曾响起,可若用心感受,又似乎与心跳和鸣,无处不在。只此一声,二女身心之折磨煎熬已然尽去。

二女脱离厄运,夕然疾挥紫袖,展出“凤翱于皋”,鸾凤虚影望蝙蝠冲去。那蝙蝠刚作一回,无力硬接,急忙要逃,陈灵玉忙使“寒雪凝玉”封住上下左右后,六面之中,只留前面。那蝙蝠尝试几次,不能冲开寒雪凝玉,只好硬着头皮迎去鸾凤虚影,当然结果也正如它所料,被生命之力涤荡一空。

噬使者功败垂成,小觉不快,可接下来,他决定不留遗憾。噬使者横起黄泉镐,左手食指、中指搭上蜡色镐柄,作起术法,霎时阴风呼啸,猩红衣狂甩尘埃,伴着衣袖、衣袍、衣角的“哗哗”作响声,猩红之色乱晃一气,须臾之间,镐柄上的河流竟然变色,从森白先变鲜红,次变猩红,后变殷红,几种红色反复变化,乱变几回,又听河流亦“哗哗”作响,那镐柄上的河流竟往复流窜起来!

陈灵玉、夕然早就想出手阻止,可嘈杂之声,乱变之色扰得二女道心沉重,竟不能够,双双屏息凝神,期望摒却纷扰,正初有成效时,忽见噬使者双指划出,就有几十道“十”字斑驳白芒飞出,在半空乱舞乱撞,在眼眸交相萦绕,与“哗哗”之响、“呼呼”风声一同扰得她们心中恍惚,大生凄凉伤感。也怪二女太过期望走出这嘈杂之声、纷乱之象,不知不觉竟将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完全摒却,眼前的尘卷平原之纷乱、耳中的声动道心之嘈杂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成了另一片场景。

可在凄凉伤感之时,在斑驳白芒乱舞之际,二人能想到的、曾经目睹经历过的,最安静、最整洁的场景只有一个,那就是灵堂之象。且不说陈灵玉所见的北地城民之死,也不说夕然所见的天魔域城民之死,光是二人最亲的人,她们就曾目睹经历,陈灵玉曾为傲雪老人、寒泉凛、冷素宜守灵,夕然也曾为父母守灵,在这一瞬,她们仿佛重回当日——

灵堂之内,桌上静静安放着亲人的灵位,灵位左右,长明灯燃;门里门外,高挂挽联;殿后殿前,白幡静悬;二女各跪棺前,守灵无言,焚纸盆间,追思怀缅。正沉沦间,暗处蓦然涌来阴风,吹动桌上明灯,明灯左右摇曳,明灭不定;吹起棺前盆灰,盆灰上下翻飞,乱舞灵堂;吹动殿里白幡,白幡前后晃动,响彻不休;渐觉白幡上隐现血渍,血污白幡,白幡晃动更甚,明灭中,视野里红白黑交杂,安静整洁的灵堂顿时喧喧闹闹,纷纷扰扰,一片狼藉。灵堂受此污浊,亡灵不能安,二女内心亦不能安,可想要出声却怎么也不出声,唯有道心与之同动,只在片刻,便陷入无休无止的喧闹纷扰中——二女的抵抗,不但未能如愿,反而使斑驳白芒窜入眼中,直达道心,道心再不能无瑕!

见二女恍惚场中,众人才觉不对,冷北穆、若雪先众人呼出一声:“小玉!”“夕然!”与此同时,天上再度使出“黄昏”,将二人所承受的斑驳白芒接下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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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听到呼唤,从只剩半数威力的声色之幻象中苏醒,齐齐半跪,各自吐出一大口心血来。可她们好歹醒来了,忙调道力,可半晌已过,道心竟无半点回应。

噬使者面现不齿:“有情之人,自然也会为情所制。这‘污秽灵堂’对付你们,易如反掌。”原来此术法乃是噬尸以蛊第七术,也是噬使者目前能够使出的最高术法,名作“污秽灵堂”,正能污浊道心。

众人望去场地上的殷殷血迹,神色大变:二女吐出之血,竟如中血毒一般,透着乌黑!

噬使者小小观望一回胜利的场景,黄泉镐挖下,在二女中间挖出一个深坑,道一声:“这就上路吧。”再举黄泉镐,向二女头顶击去。

黄泉镐明明已逼近过来,可陈灵玉反而回头看去——

那个刚才喊她“小玉”的人很好找寻,他就立在场边,被众魔死死挡住,一向冷傲的他,此时立在那里,只是抬头望天,这让陈灵玉神色黯然,回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当日,她得知寒师兄又来看望晓冰师姐后,便想着让大家都去安慰安慰师兄,可左想右想,同辈之中,木瑾、北穆的性格,并不会安慰人,可若要作为晚辈的一众弟子去安慰,更觉不妥,于是只好自己跑去城堡,正好看到跪在寒冰床前的寒泉冽不住啜泣,长达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师兄始终都未能察觉到她的到来,她才知此伤非她能劝,只好默默回去。

回去后,陈灵玉忍不住问冷北穆道:“如果当日受伤的不是晓冰师姐,而是我,你会怎样?”“没有那么多如果。”“那以后呢?我也,我也……”不等说完,冷北穆背身回道:“真有那一日,久望天穹而已。”“你只有这样怨天恨地吗?”冷北穆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当时,她只以为冷北穆“久望天穹”之言只是玩笑,或者只是以这样的话来让她不要有那一日。可今时今日,她终于明白,是她想多了:“是啊,你经历了那么多,怎会为我伤心呢?”想到这里,不禁心碎。可就在这时,众魔身后,冷北穆身前,漫天尘埃之中忽然坠下两珠晶莹,在夕阳余晖中夺目闪耀,耀得她心中一刻温馨,一阵暖意,一片光明!在这片光明中,一个念头腾起心中:“我要活下去!”她体会过送别最亲最爱之人的感觉,她不要让已经历太多伤心的人再一次伤心!

陈灵玉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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