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六从未见过翌王对哪个女子犹如对林辰这般用心,此时担心她误会才出言解释,却不想林辰关注点完全不对——区区婢女的命,比起翌王殿下的万金之躯,又算得了什么?
他愣了愣,欲言又止。
林辰茫然凝视着夜色沉沉的翌王府。
再一次亲眼见到受虐的无辜女子,她本该憎恶施虐之人。但那人是燕忱,且是为了解毒,并非是嗜好虐杀。真正的罪魁祸首,应是那个老道士。
燕忱的种种行事似乎情有可原?
——不,生出这种想法的自己是不对的。每个人的生命都同样宝贵。用别人的生命为自己续命,这是犯罪。
可是,未修真元的人一旦遭到噬魄虫寄生,便是无解。纵使他百般挣扎、意志过人,也逃不过被噬魄虫吞噬的命运。一想到这般正当英年、高傲尊贵的人就快死了;在熬过七年如炼狱般的痛苦之后,还是免不了死去,背负着残虐暴戾的名声,化为尘土。纵使刚刚亲眼见到一名无辜女子因他而惨死,林辰竟然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厌憎。
门开处,燕忱徐徐步出,走到林辰跟前。他已沐浴过,清洌的气息萦绕。更兼一扫病容,神色清明,光华内蕴。在半明半暗的晨曦中,传闻中暴戾残忍的翌王殿下,高贵俊美如天神。林辰的心,更乱了。
燕忱微微蹙眉,扫了一眼叶六,重又逡巡着林辰的脸。那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伤痕。他抬手轻轻抚过。林辰一惊,侧头避开。而随着她一动,脖颈上被衣领半遮的狰狞淤伤露了出来。
燕忱的眼神凝固。
林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喃喃想说什么,燕忱已经放下手,转开了视线,说道:“走吧。”
他们回到了明心堂。坐定后,燕忱看了看情绪萎靡的林辰,猜到她也是一夜没合眼,也没进食水,便吩咐传膳。
一府之主的早膳也是极尽奢侈。只是两个人用膳,但各种粥品、精致玲珑咸、甜口味的点心、各种腌过的就粥的肉脯、开胃的小菜等等,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但一晚没睡,心里又挂着事的林辰食不知味,只喝了两口粥,就没了胃口。
燕忱的饮食一向节制,也用得不多。等那些还可以喂饱十几人的食物撤下去之后,服侍的人也全部退下,燕忱的目光落向一直低垂着头的林辰身上。他猜测着她的心思,温和道:“辰辰,我们谈谈。”
林辰抬眼望着他。
又是那种令人莫名心悸的眼神。“为何这样看我?”燕忱回视着她,问:“是因那个婢女——你无法接受,心生去意?”那眼中的留恋与挣扎彷徨如此明显,他不会错认。
被那深邃的目光凝睇着,林辰有些受不住,下意识摇头:“……我没想离开。”
——不是?那她看起来为何像在跟他诀别?
燕忱忖思着,记起混乱时她曾提过的一个陌生名称,整理思绪,缓缓道:“那么,是因为噬魄虫,你无法解决,我随时可能病发而亡?”
林辰的眼泪不觉涌了出来,忙胡乱擦去。低低“嗯”了一声,“怪我没用……”
燕忱正运行内力,检查着自身的情况。因为回春丹和解毒丹的存在,状况要比以前病发后要好上许多,不过确实感觉到有些异样,但也不至于似林辰担心的那般严重。
听到她这样自责,停了下来,失笑:“这是哪儿的话?”
“你不明白。”林辰依旧沮丧。有着金手指还这般束手无策,真是蠢透了。
燕忱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你说说噬魄虫的习性,它定有弱点,”也亏得燕忱早已经炼就坚韧的意志,在得知自己命在旦夕的消息时,还能安慰别人。
林辰有气无力地道:“噬魄虫其实很脆弱,不能见阳光。但普通人一被寄生就是无解,只有修真士的真元才能彻底绞杀噬魄虫。可你身上没有真元……听叶六说,你的病况已经历时七年,如今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那噬魄虫肯定已经快成熟了。别说是没有真元的普通人,就是筑基期的修士,也恐怕压制不住这噬魄虫的成熟体!”
“真元?”燕忱提炼出关键信息,问:“便是你之前传给我的那种力量?”
“嗯。剑元力,是真元的一种。”
“剑元力……你从何习得?可有典笈?”
“我从……无意中学来。倒有一本剑谱,是初级的。”林辰含糊地回答,看见燕忱征询的眼神,恍然说:“你是想试着修习剑元力吗?”边取出《剑术入门》递给他。燕忱接过,慢慢翻阅。
林辰忧虑地道:“一般来说,修习真元需一定资质,且需自幼打下基础。领悟气感之后,快则数月,慢则数年,炼气三重之后才算小有所成。”
“炼气三重?”
“应该就是,比我高一点的水平。”她采用了那个老道士对她实力的评价。
“你用了多长时间?”
“……十来天吧。”林辰想了想,不确定地说。
“嗯?”燕忱抬眼,笑道,“看不出来,阿辰乃资质绝顶的天纵之才。”
“我不一样!”林辰脸红,还有点着恼,“你还有心情笑——就算你也能在十天内达到炼气期,那也没什么用!你看看剑谱后面的记载。要达到炼气圆满直至筑基,再逆天的资质,也是以几十年为基。更别说筑基之上的金丹了——绝大多数修士,终其一生也无法突破!而现阶段你身上的噬魄虫,恐怕非金丹修士无法根除!”
“是吗?”说话间,燕忱已经将那薄薄的一本册子翻完,闭目冥思。林辰撑着下巴,安静地等着他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