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露避开林辰的视线,只说:“殿下极重规矩。”
——规矩个鬼啊!是残暴乖戾才对!规矩是制订后用来约束,哪有动不动全部杖毙的?就算宫斗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演的!
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怀疑:“既知翌王严厉,你们还明知故犯?”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荷露一听,忙跪下了,重重磕头,说道:“奴婢该死!”
她不敢解释,林辰倒也回过味来——大约翌王平时极少到后院,就自己进府的这大半年,都没见他到哪个院子留宿过,也没听说他过问后院琐事的。而疏梅轩这般偏僻之处,谁也想不到一府之主居然会大驾光临。且燕忱是临时决定,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于是那些人就倒楣的一头撞在了枪口上。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欺她是个无权无势的新人嘛!
听竹和听兰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在荷露身旁跪下:听竹说:“奴婢和听兰不清楚府里规矩,平时言行恐怕多有错失,才惹来秦嬷嬷辱骂,请主子责罚。”
“你俩又来凑什么热闹?!”林辰一暴躁就崩了人设,好在这里知根知底的只有雪雁一个,而雪雁已经被这场面弄懵了,压根没注意到自家主子的异常。
听竹咬了咬唇,似乎在考虑怎么说,听兰却已经忍不住,含着泪说:“王爷极重规矩,若是主子就这么轻轻放过,恐怕会怪罪主子管教不力。前头的云侧妃,就是宽纵了下人,才被关起来的!那一屋子人,全都被活活打死了啊!”
荷露、清漪、以及那个老婆子和几个小丫环,听后全部脸色发白。因这么多年各院明争暗斗闹得再不成话,也不见翌王理会,诸人都快忘记了那场血的教训。然而此刻,那血淋淋的残酷场景却清晰浮现在眼前——她们恐惧地意识到:虽然翌王从不理会后院之事,但若犯在翌王手里,从没有轻饶的。
林辰的第一反应是她们危言耸听,然而想起紫娟听来的传闻,还有那晚月光下的可怖女尸……她忽然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她沉默得有点久,荷露心下不定,抬头偷觑了眼,只见这位疏梅轩的主子正仰头凝视着夜空,月光皎洁,一侧脸庞莹然生辉,比月色更引人沉迷。
——如此殊色,难怪了……荷露恍了恍神,低声唤道:“林主子!”
林辰收回视线,淡淡扫了一眼,平静地说:“都起来,回去熬些姜汤喝。”并不等众人反应,就转身回屋。她早早歇下,将所有丫环都撵去外间,吩咐不许打扰,然后意念一动,长剑在手,闭目敛神,消除突如其来的烦燥情绪。
一开始心烦意乱,各种各样的画面纷至沓来,但随着剑元力的运行,林辰的心境渐渐空明,疏梅轩周遭的细微的动静都在她意念笼罩之下。
在外间值夜的雪雁和听竹低声说着话;更远一点,荷露在为清漪的膝盖揉药油。几句对话飘来:
“……她竟这么放过了所有人。按翌王的脾气,你说,事后会不会降罪?”
荷露沉默了片刻:“应该不会。翌王……待她有些不同。”
清漪咳嗽着笑了几声:“还真是不同!从没想到视女人如草芥的翌亲王,竟然会亲自送她回来。只是话说回来,既这样,你为何还要我自请责罚?”
“我有预感,我们这位林主子在府里即将一飞冲天,所以试试能不能取得她的信任。”
“咳咳……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换种策略的。谁能想到,都住进疏梅轩了,竟有翻身的一天。也真是奇了,这位林主子虽然才貌上等,但这府里的美人难道少了?还不说没就没了!”
“暂且看着吧,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不过,最近你要收敛些脾气,就算不得信任,也别让她恶了你。”
……
——这些人,少耍点心眼会死啊?!
林辰面无表情地屏蔽了六识。可是,心境已被搅乱,怎么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空明,满脑子里翻腾着关于燕忱的传言、别人对他的恐惧、月光下的女尸……可是偏偏最终,全都化作他凝视她时的眼神……她竟然完全升不起一点恶感。难道是自己的三观出了问题?
林辰停止修炼,将剑收入背包,仰面往枕上一靠,满肚子怨气,直直盯着床顶。想修炼吧,不得安静;想搞事吧,一府之主是熟人——虽然气恼之下这熟人也没多少面子,但燕忱看着就不好糊弄,恐怕一搞事分分钟就会被他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一动不动躺了很久。突然腾地坐起,从背包中取出傀儡,重新设置了下,然后将傀儡面朝床里、盖上被子,伪装成睡着的样子。她则轻轻推开窗子,灵巧地翻身出了卧室。仗着是深夜,没有动用隐匿符,而是凭着因修炼而越发轻盈敏捷的身手,以及对这后院格局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翌王府。
一出王府,心头的郁闷就散了些。更兼月色明朗,清风徐徐,剑元力运转下迅速却悠闲的漫步,令她有一种飘飘若仙的快感。虽因宵禁,不时有巡逻的人经过,但以林辰现在的敏锐五感,很容易避开。大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目的地——燕忱送她的那栋宅子所在之处。
宅子在朱雀大街中段。这地段虽不是京中最繁华昂贵,却是最热闹的。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卖吃的、卖玩的、布庄、酒楼、茶馆等等。集市日更是人来人往:各种小贩、赶集的农妇、各种各样的手艺人、小户人家买点针头线脑的丫头、走马闲逛的富家少爷、纨裤公子……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真正是大隐隐于市的好地方。在没遇到燕忱之前,林辰已经在这里逛过好几次,许多消息也是从这里打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