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刺入心脏。叶孤城感到了一阵刺痛。
那一瞬间,有对生时一切美好事物的留恋,有对死亡后未知虚无的恐惧,还有深沉的遗憾……可无论是留恋,是恐惧,还是遗憾,都已经无意义。
他将死去,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可是他对西门吹雪并没有怨恨,只有种任何人永远都无法了解的尊敬和感激。
叶孤城已经倒下。
星光已消失,圆月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出现的一抹曙色里。天地之间,却比之前更加黑暗,拂来的风也更加寒冷。
叶孤城的脸色,和那抹曙色一样寒冷、朦胧、神秘!他的右手,已经松开。长剑掉落,滑下殿脊,剑光依旧明亮森寒,依旧蕴藏着它的主人日日贯注的精气神。似乎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甘沉默,不甘从此消逝。
似乎被那剑光吸引,林辰一步一步靠近。原来坐在她旁边的黑衣大汉,像是被这悲凉之气震慑,一动不动。
西门吹雪立于曙光微现的紫禁之巅,手中的剑,剑尖有鲜血成串流下。
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他一人。
西门吹雪将剑举到唇边,将最后一滴血轻轻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他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就如那深邃渺远的天空一般的寂寞。
西门吹雪藏起了他的剑,抱起了叶孤城的尸体。剑是冷的,尸体更冷。
轰动天下的决战已经结束,比朋友更值得尊敬的对手已经死在他的剑下。这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的血再热起来?
他是不是决定永远藏起他的剑?就像是永远埋藏起叶孤城的尸体一样?无论如何,这两样都是绝不容许别人侵犯的。他对他们都同样尊敬。
“你不能将他带走!”丁敖忽然冲过来,拦住了西门吹雪的去路,厉声道:“无论是死是活,你都不能将他带走!”
西门吹雪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丁敖又道:“这人是朝廷重犯,为他收尸之人,也有连坐之罪!”
西门吹雪道:“你想留下我?”
“难道我留不住你?”丁敖冷笑:“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双剑联手,天下或许无人能接,但可惜叶孤城现在已经是个死人,这里却还有禁卫三千。”
话音刚落,却听一人笑道:“叶孤城虽然已经是个死人,陆小凤却还没有死。”
丁敖脸色变了。
——继陆小凤之后,卜巨、严人英以及司空摘星等人也都站了出来。
屠方、殷羡也冲了过来。侍卫们弓上弦,刀出鞘,气氛一触即发!
一向沉稳的大内侍卫之首魏子云额上沁出了冷汗。
两方对峙,一方是职责,一方是道义,都有非做不可的理由。然后这样的一战。结局必定惨烈,谁来负这个后果?
陆小凤和魏子云都神情凝重。
“圣旨到!”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召陆小凤即刻到南书房,其它各色人等,即时出宫。”
——皇城深处的一道圣旨,将一场恶战消弥于无形……
接了圣旨,无论是陆小凤一干人,还是魏子云等大内侍卫,全都松了一口气。意外频出、最终连皇帝也被惊动的紫禁之战终于结束。
魏子云率先离开,安排侍卫引诸人出宫。
卜巨、司空摘星等人陆续掠下殿脊,陆小凤落在后面,看了眼西门吹雪,想说什么,殷羡却已经在催促:“别磨蹭了,陆小凤陆大侠,皇上召见呢。”
屠方阴沉的脸也露出了笑意。丁敖却还有些气不顺——魏子云、屠方、殷羡、丁敖这四人中,丁敖最年轻,年轻就气盛。再说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且身为大内四大高手之一,听多了底下人的阿谀奉承,多多少少有些自命不凡。但就在刚才,却被西门吹雪完全无视!
——西门吹雪怎么了?就能为谋逆犯收尸?就能藐视王法?如果不是那道圣旨,他丁敖倒想看看,就算是剑术通神的西门吹雪,面对三千禁卫的刀山箭雨又能抵挡多久?
可圣旨已下。那是西门吹雪,丁敖再气不顺,又能如何?何况,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位万梅山庄庄主的性格,谁也不敢轻易冒犯于他。
所以,丁敖也没打算如何,就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气不顺而已。但是,当一个人气不顺的时侯,就更容易发火;一发火,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
丁敖等人留在殿顶,自然有监视诸人、防备这些武林人物滞留的职责,因此当他一眼扫到殿脊另一边,观战诸人中,那个唯一的女子,竟然像是完全无视圣旨、无视众人一样、依旧一动不动跪在殿顶时,立即沉下脸,喝道:“圣旨已下,你是什么人?竟敢滞留于此!”
等他大踏步走过去,看见她手上还握着一柄剑,一愣下立即看出这是叶孤城的剑,更是惊怒,怒喝道:“你拿着叶孤城的剑干什么?放下!”
无论是已经掠下殿顶的司空摘星等人,还是留于殿上的陆小凤等人,全都听到了这声怒喝,回过头来。就连准备离开的西门吹雪,也是脚下一顿,回头看着林辰,和林辰手中的剑。
林辰却似没有听到似的,手指轻轻抚过剑锋,剎那间鲜血冒出,染红了剑刃。
丁敖心头莫名一凛,怒气却更盛,厉声道:“这是逆贼的凶器,你拿着它,是想造反吗?”
林辰没有抬头,浑身上下,似乎连发丝也未见颤动,只有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响起:“你用剑?”
丁敖一愣,回过神后冷笑:“怎么?你莫非真是叶贼的同党?只是在这时侯站出来,是想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