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
“林姑娘!林辰姑娘!”
孙秀青连叫两声,林辰才如梦方醒,有些迷茫地望着孙秀青。有那么一瞬,孙秀青只觉得那一双眼睛中似乎有无尽的悲伤,又似乎空洞绝望、毫无生气,被那么样的眼睛一望,直让人心底被揪紧的同时,又阵阵发寒。
好在只是一瞬。林辰眨了眨眼,眼珠转动,灵动中带着微微的狡黠。
孙秀青不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你刚才怎么了?”
——那几疑是错觉的眼神带给她心神的震动,她并不曾在那追杀过自己的黑蝶身上感受到过。就算是亲身经历,孙秀青也无法将眼前这姑娘与那黑蝶联系起来。
林辰一愣:“没怎么啊。”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在回想叶孤城的眼睛之时走神——难不成是因为那双眼睛的形状太完美了?就算是满身的杀气也无法阻挡自己犯花痴……
“你想起什么了?”西门吹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林辰的胡思乱想。
林辰一怔,不解:“我能想起什么?”她在心底补了一句,“就算我想到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跟你说么?”
西门吹雪冷冷道:“想起你本来的身份,九重楼的杀手,黑蝶。”
妈呀!
就似一道雷劈下,林辰被震得目瞪口呆——她并没忘记那回子事呀,可怎么就完全没把那件事与眼前两位真正联系起来呢?
她这具躯体的身份是杀手!还是曾刺杀过孙秀青、然后被剑神戳死的杀手黑蝶!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毫无愧疚的、大大咧咧的与被自己刺杀的、和杀了自己的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
怪道孙秀青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呢,她究竟有多厚脸皮、多愚蠢才会那样猜孙秀青对自己冷淡戒备的原因啊!
林辰的脸红透了。
虽有面纱阻挡,但那躲闪的、不安的眼神、那红得几乎滴血的耳廓,都彰显着林辰此时的羞窘。
远远的,白坚仆的大嗓门拯救了她:“阿辰姑娘!”
林辰跳了起来,匆匆说:“白师傅在找我,不知有什么事,我去一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孙秀青诧异地望着林辰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花木里,她实在想不到林辰是这个反应——按照一般情况,不是该紧张害怕吗?她不由询问地望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刚好也望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愕然之色——孙秀青“噗哧”一声笑出来:“这小姑娘似乎很好玩的样子——我真不明白,你的那一句本该令人害怕的话,她为何会羞窘成这样?”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对于如此古怪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孩子,就算是冷酷的剑神,也不禁有些无奈。
孙秀青回忆当时遭遇大批刺客的情景,和那个黑蝶敏捷犀利的身手。至于黑蝶的容貌……因是深夜,本就没看得太清楚,现在回想起来,就更加模糊了。
“林辰真是那黑蝶吗?我为何完全无法将那俩人联系起来?就算是失忆,人的气质总不会变吧?目前正在我们家里的林辰姑娘,虽然有点古怪,但性格却简单又迷糊,身上毫无江湖气息。别说是杀人,恐怕鸡也没有杀过。难道,同一个人,会有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不无可能,这世上,本就有许多离奇之人。”西门吹雪看着手里的面具,“如果她真是一个简单的人,又怎会有如此不简单的物事?”他顿了顿,“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易容之物。如果这面具出自九重楼,那么这九重楼的势力实在算得上可怕了。”
孙秀青的神色也凝重了。能让西门吹雪也评论为可怕的势力,怎不令她心惊?
西门吹雪抬眼看见孙秀青的神色,安抚道:“别担心。既然已经让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势力,该担心的是那九重楼才对。”
孙秀青忍不住一笑,将头靠在丈夫肩上:“不错!这世上有谁能够威胁到西门吹雪呢?”
可事实上,目前便有一人,正威胁着西门吹雪的生命。
九月十五,紫禁之巅。
孙秀青似乎全然忘了,西门吹雪也未提。
也只有那一个人,才真正称得上是西门吹雪的对手。那一个强大的对手,虽然让这样美好的时刻也溢满无形的恐惧与悲伤,孙秀青却连怨恨也无法怨恨。因为那是她的丈夫尊敬的对手:白云城城主,叶孤城。
晨雾已散。
京城朱雀大街东侧的东望胡同一座深宅大院,高高的风火墙遮挡住来往行人的视线。
宅院之内,楼阁错落,雕梁画栋,隐现富贵之气。
花园中,花木苍润,六角亭的黑色飞檐映着碧蓝天空,气势非凡。
淙淙琴声自亭中传来。
抚琴之人,乌发乌衣,单瞧其背影便觉其一身风流。然而,他指下的琴声却似有些滞涩。
片刻后,抚琴之人一声长叹:“果然不愧是白云城的城主,我偶然在此处清静一下,竟也会被找到。只是,叶城主既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又为何不肯容我将此曲完成?”
“琴乃心声。如阁下这般行事风格,谱出的曲子又有何值得可听之处。”亭子对面,假山之上,一人凌风而立,正是叶孤城。他仰望着无垠的蓝空,蓝空之上,白云悠闲。
他那一身白衣映着高远的天空,就似天上的白云飘落大地。
“叶城主觉得不值得听,或许有人觉得值得听。是么?”抚琴之人慢慢拨着琴弦,似乎在调试音色。黑色的广袖与绣着暗纹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一身的富贵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