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从华京到山阴县的刺杀,是纪生做的?
“薄枝。”男人再一次叫了她,“我知道你和纪家那个庶子是朋友,但此事涉及政事,你最好不要泄密。”
裴怀瑾眼眸盯着她侧脸,薄枝却依旧目不斜视,她甚少看他眼睛。
他眼眸眯起,伸手将“他”的脸勾来,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颚,这是裴怀瑾惯用威胁人的姿势。
薄枝眼中还有几分迷茫,就被人给威胁了。
“听到没有?”男人声音清冽道,夹杂着几分猜忌。
她回神,男人脸距离她极近,黑色的眼眸对上她的,薄枝肉眼可见的瞳孔振动,浑身不敢动弹。
裴怀瑾审问过无数人,一眼便知这时人惊恐时的症状,当下手劲不由松了几分。
“你惧我?”他眉头轻挑。
他自认除却战场之上,军营之中,有好好扮演自己文人书生的形象,世人对一个将军的需求是保家卫国,而当他卸甲为官之时,受良好教养的世俗规矩与温润如玉的外表不失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只是,这个还未及冠,小小年纪的礼部侍郎似乎对他多了几分惧怕,难不成他什么时候暴露本性杀人被“他”看到了?
薄枝不知裴怀瑾心中所想,浓密纤长的睫毛扑朔两下,只道了句:“没有。”
她将惊异压在眼底,却依旧没逃过裴怀瑾那双敏锐的黑眸,那就是了,“他”还真知道。
裴怀瑾松了她的下巴,手重新搭在膝盖上,拇指与食指轻搓。
薄枝心肺重新活过来般呼吸,她瞥了眼男人坐着的身体,呸!她堂堂昭云公主,这是第二次被他如此捏着下巴逼问,她心中蠢蠢欲动地恶毒小人恨不得现在一刀把他的手剁了。
可云台还要继续修建,裴怀瑾是案子主事之人,若想有个结果,暂时就不能动他,薄枝憋回气得不行的暗泪,这账迟早得算。
裴怀瑾心情却可谓不错,别人都认为他弃武从文成为将军,是人们口中值得视为夸耀的存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当初不得不选择成为的一条道路。
性格上的暴虐与嗜杀是经历战场后的残留,他控制不了,只能抑制。骨子里,他还是倾向于是那个曾在书院,学古通今,谈经论道的他自己。
因为那样,他还能有一颗平和的心。但薄枝的存在好像勘破了他的本性,“他”人而近妖,有足够的政事素养和洞察人心的手段,裴怀瑾有意栽培“他”。
这些薄枝通通不知道,她当下在乎的,无谓是裴怀瑾的性命,和她被灭国的真相,中洲皇帝在其中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她皇叔又是如何冲破她们那坚不可摧的皇城。
这些她查了好久,甚至偷偷翻遍了记载战事文书的库房,却一无所有。
可她不能着急,不能露出马脚。
当晚,二人分开,薄枝上台阶,回自己值房,而裴怀瑾则下去,继续值守,事情也在薄枝保证不会泄密的承诺下结尾。
此后两日,薄枝因睡眠不好,只在需要更替考场用具时出屋门,其余时间就窝在临时的屋内,顶着斗大的眼下青黑,看书,不出门。她嫌丢人。
历时三日的考试完毕,贡院大门打开,待人都走了后,薄枝便溜进府里来接她的马车,回家睡觉。
纪府,书房。
“家主,属下办事不力,还请责罚。”一男子正双腿跪地,于书房中坐在椅中的人请罪。
椅中的纪生已经年过半百,凌厉的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他派出去的人大多死了,就连一个杨高澹都没杀死,真是没用。
“行了,起来吧。”他将地上人叫了起来。
“你是说裴怀瑾将人藏进了他京郊的军营之中了?”纪生问。
“是。”男子回道。
“这个裴怀瑾,处处坏我好事,即使没有裴家的支持,还这么嚣张,哼!”纪生对裴怀瑾这个年轻后生,已经处处厌恶。
从前裴怀瑾未参军时,在国子监求学,在学识上处处压他儿子一头,如今当了将军,反倒来打压他来了。
“既然如此,你放些消息出去,裴怀瑾不是受百姓尊重吗?这回我看他是如何自处,陛下还如何放过他。”纪生吩咐书房内站立的男子道。
“是。”那人领了吩咐。
晕厥
科举过后,华京城便陷入了一场春雨,薄枝晨起在府中的演武场练体,一套鞭法下来身上除了许多细汗,淅淅沥沥的春雨粘湿了她的衣襟,发间已变得濡湿。
松夏撑着油纸伞来寻薄枝,见到的就是如此情形,“主上,这下着雨呢,您怎么就跑来这里练武了,快些回去吧,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她小跑着将伞遮在了薄枝头顶,给两人遮上。
薄枝抬手擦擦下颚已经快要滴下的水珠,“无事,以前在琼山时我和师兄们常常在雨季练武,哪有那么娇弱。”
松夏看着主子脸颊被雨水浸湿的清亮,竟无话可说。
谁料松夏的话一语成谶,薄枝方下朝,坐在马车中,头晕目眩。华京城中雨未停歇,车夫身披蓑衣斗笠,马车顶部的沟壑处也在不断向下滴着雨水,大街无行人。
“曹叔,快些回府。”声音隔着车帘与雨幕,薄枝对车夫曹叔吩咐道。
许是她语气虚弱了些,“薄大人,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找个医馆瞧一瞧?”曹叔扯着嗓子冲里面喊道。
车内薄枝脸已泛上虚红,胸前呼吸有些不稳。
“不必了,府中有药。”
曹叔正驾着马车行至交叉路口,因路上无人,便也没有减速,直直拐了进去。可不知是谁家马车停在路口雨中,两车路线相撞,曹叔躲避不及,差点一头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