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枝对此事自然尤为关注,原先那些地方水草丰茂,不曾出现水患的灾祸,自中洲接管了那片土地,特命百姓过度垦荒,茂密的香樟树密林全部变成了耕地,由此水患频发。
薄枝遮下眼眸,后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弹劾了一位工部官员,经调查他在华京一家赌坊有大量官银流通,而这些官银,是从地方一层层盘剥下来用来孝敬他的。”
她点到即止,而对面的裴怀瑾已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既如此,我知晓了,告辞。”
裴怀瑾来的快去的也快,径直起身便离开了。
薄枝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窗外海棠正艳,桌案上茶盏中水汽渐消,整个厅中只剩她一人,静坐喝茶。
云台修建偷工减料,这件事中定然牵连不少官员。
大厦倾颓,在于底层的蛀虫。
薄枝看着桌案上摆放的笔墨,琉璃般的眼睛久久不曾眨眼,久到松夏回来了也没发现。
“主子,裴大人会不会发现了什么?”松夏眉头有些担心,脸上关键时刻有些藏不住事。
薄枝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
而且,就算裴怀瑾知道她在安插了人,也只会怀疑是朝堂之争,不会暴露她的身份。
“松夏,回府后去找小六加训。”她吩咐站在一旁低着头的松夏。
小六是他们这批人中极具易容天赋之人,但也是性格最冷的,薄枝让松夏去找小六学学处惊不变。松夏却是小脸瞬间垮了,“啊?”
她和那张冰块脸可合不来。
华京城春风过境,都城内几乎家家户户皆有垂柳,严冬刚过,气候受到暖意的召唤,此刻华京已然是姹紫嫣红,富贵花开,各大氏族纷纷筹备起了宴会,春游踏郊俨然风靡。
薄枝身为礼部郎中,掌司事、仪制,做的也大都为琐碎小事,若无大型祭祀或吉日,闲暇时间诸多。虽然她官场上有些讨人嫌,但凭借妖孽的长相,薄枝在华京还蛮受女子欢迎,春日宴的帖子都收了六七八份。
若是平日里这些帖子她是能推则推,毕竟中洲自古没有女子做官,女身的身份若被发现,便是欺君之罪。但近日华京隐隐有传出陛下即将立储之意,几位皇子均已有封号,薄枝此番需要在宴会中周旋一番,打探点有用的消息。
四月杨柳过春风,王氏家族宴会举办在郊外山庄,薄枝应邀而去,岂料刚到,就与裴怀瑾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自那日裴怀瑾寻她了解云台情况,便是五六日早朝不见他身影,应是出京去了,薄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京了。
目光相撞,薄枝侧身让开山庄的殷红正门,侧身而立,今日她为了应景,只着一身青衣,薄透的青纱飘逸,内里的白色衣领相映,下摆上还有金色暗纹,勾勒的腰间更加清瘦,白玉无暇,显得那张脸更加娇软,书生气息浓重,一双眼睛似是因为今日起得早刚下马车还有些朦胧,神游天外,像是吃女饭的面首。
“裴将军,早啊。”
薄枝随意的抬起手臂拱了拱手,做出一个请进的姿态,裴怀瑾品阶比她高太多,官大一级压死人,自然该他先走。
裴怀瑾锐利的眼睛从她身上滑过一圈,疏朗的眉眼淡淡的,他点了点头,率先她一步踏入山庄。他与薄枝同在朝为官,而薄枝无疑都是他早朝时日日的焦点人物,裴怀瑾想到她那张脸,今日能碰到也不奇怪。
二人一前一后,山庄中宾客已至,热闹的很,主人家的小厮专门迎上来带他们前往宴游之地。
因是裴怀瑾与薄大人前后一同到达,所以只安排了一位小厮前来接应,带他们穿过绵延走廊,前往山庄后山。
薄枝与裴怀瑾变成了并排走,小厮前面带路。
裴怀瑾负手跟上,奈何薄枝身量不济腿短,她正常走着,旁边的男人像是在散步遛弯,也没有交谈的意思。
“不知裴大人的案子查办的如何了?可有揪出主使?”薄枝的视线从前院满园的花香与奇石景观转向身旁并排走的人,试探问道。
“还未。”裴怀瑾目视前方,答道。
薄枝余光看向他比她高不少的身影,今日裴怀瑾依旧身着深色衣袍,只不过从劲装换成了日常袍服,一身清冷。他脸色冷淡的就像是她刚刚在园内看到的山石,也不知道这人私下里到底有没有笑过。
不过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却不像武夫那般磊磊腱子肉,反而肩背薄韧,修竹般颀长高大。
除此之外,二人再无他言,一路沉寂。
园中景致十分漂亮,绘多地山川于一处,前有山石异景,后有桥水溪流,王氏家族底蕴丰厚,自然办得了这样一场宴会。
行至十字走廊,小厮停下来解释通过前方的月洞门便是后山宴饮之处,便离开这里往回走了,只剩下他们二人。
薄枝看着身后,远处瞧着有其他参宴官员到了,不过隔得远,尚未看清,并未注意前方有人冲撞上来。
不知谁家的婢女似乎走的急,并未注意走廊拐弯处有薄枝,便撞了一个踉跄。
薄枝只感觉有一道力量撞在了肩和腰侧,身体不由自主向另一侧倒过去,自从入了华京,薄枝为了掩藏会武的事实,从不施于人前,但有时遇到危急的本能还是会显露出马脚。
她一只脚也足够稳住底盘,可身体下意识想借力稳住时薄枝还是意识到了过来,着地的足尖轻轻旋转,身体便转了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真摔也总比暴露要好的多。
青衣衣裾随身形旋转,薄枝只感到一阵眩晕,宽长飘逸的衣袖从空气中旋转飘过,她紧闭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