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打横抱起靖霖逆着风飞奔,靖霖倒地的一刻已然恢复清明,从他的角度往上看可以瞧见少年高挺的鼻尖,以及用力往下压的眉骨,一滴冷汗坠在眉尾将掉未掉。
一般来说,这样低级别的领域是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但是他刚刚却实实在在地被那只蝴蝶引诱。或许不是因为蝴蝶,他的目光看着身后的燎原,一朵接一朵的鲜花被摧毁。
“别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靖霖十分顺从地收回视线,侧耳聆听着风声,道:“往西南去。”
“好。”
蜿蜒小溪从山上汇集而下,梁翊把人放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靖霖不太适应这般亲近对待,有些抗拒地侧开身子。
梁翊抬手按在他的肩上,另一手十分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泥巴,“抱歉上校,事态紧急。”
睫羽如蝴蝶起飞前的蓄力振翅,素白的脸上划过几分厉色,靖霖拂开他的手,“走吧,把它们解决掉。”
这个它们指的是异形种,是黑暗领域里面的怪物,沨它们通过吸食人类恐惧的情绪和精神力作为养分,在黑暗中成长得足够茁壮时就会开启领域裂缝,吸引人进去屠杀。
白塔的每个人都对领域深恶痛绝,他们的朋友、家人甚至于本人,或多或少都遭受过领域不同程度的创伤。而靖霖,他初期的队友全都命丧领域。以至于后来他不愿加入任何一个固定队伍,哪里需要他他就前往哪里战斗。
近些年,塔加强了对能量场的监管,大多数领域蓄满能量开启之前就将其连根拔起。所以这一代的哨兵和向导没有太多进入领域的经验。
他扫了一眼年轻哨兵紧张的神情,抬起手按在他颈侧大动脉的位置,轻声说:“这样就把你吓坏了吗?c级哨兵。”
轻飘飘的精神丝从靖霖指尖流淌,如同一股暖流,沉默地安抚哨兵的情绪。靖霖感受到按在自己脸颊的双手僵了僵,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待他情绪平静下来,靖霖跳下大石头,抬眼看了一下周围地形,“走吧。”
梁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你从来都不害怕吗?”
“如果什么都怕,我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树林里很静,还能听见远处火烧的噼啪声。年轻哨兵的目光抖动了下,他沉默着走过去牵起帝国上校的手,温热干燥的掌心如同燃着的炉火。
意外地,靖霖没有甩开他。或许是担心哨兵在领域中精神不稳定。
顺着一条泥土小径往上转了一圈后,两人终于找到暗物质最为浓烈的源头——一所废弃的校舍。
“好像是一所小学。”梁翊一脚踢开生锈的大门,进去前他抬手拦了拦靖霖,然后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拉开制服外套,从枪套里抽出一把格洛可18式手枪递给对方。
猎猎妖风在耳边掠过,枪管发出微不可察的风鸣,巴掌大的手枪,靖霖却似承担不起这份重量,久久没有拿起。
梁翊道:“本来仪式结束后就想送你,但是你走得太急了。”
在领域内寻常的子弹无法把异形种消灭,必须被哨兵的精神力击中要害才行。向导的精神力不具备攻击能力,只能净化和防御。
从前白塔有个传统,哨兵和向导结合后,哨兵会送一把装载了由自己精神力凝结的子弹的格洛可18式作为聘礼。只要哨兵还活着,这把枪都能射出子弹,以防向导危急时刻自己不在身边。
但是这会分散哨兵一部分的力量,而且现在向导进入领域的次数大幅减少,已经没什么人会这么做了。
没想到梁翊年纪轻轻却如此传统,可是他只是个区区c级哨兵,靖霖略略蹙眉,沉声拒绝了,“我不需要。”
“上校。”梁翊半弯下腰虚揽了他一下,说:“给你不时之需,有我在身边不会让你面临需要开枪的困境。”
“那也”
“嘘。”
梁翊竖起食指抵在他嘴唇上,动作利落地把枪放到他口袋,然后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踏入长廊,空气中蔓延着粉尘的味道,刚刚被梁翊踢烂的门在身后自动阖上。凝固的空气因为人的到来开始流转,嘶嘶嘶像是尖锐的东西在光滑平面划拉的声音,十分刺耳。
哨兵五感尤为发达,对梁翊的影响更加明显。靖霖也意识到了,交握的手调整为十指相扣,精神丝触沿着左臂爬上去为他缓解痛楚。
声音从绘画教室传出,一坨暗黑色的东西正拿着蜡笔在画板上画画。纸上的颜色重叠得厉害,底下原本是彩色的星星点点,它正在用红色画笔覆盖,它的指甲很长,每画出一条红色线条,坚硬的画板就多了一条细长的裂痕,声音正是从这发出。
异形种长得很矮小,像罩了一层纯黑斗篷的小孩,周身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它正在哭,发出模糊的呓语:“都毁了,都毁了”
梁翊把靖霖拉到身后,然后伸出手对着悲伤的异形种,手心升起的精神丝触凝结成利刃飞出去,黑色斗篷瞬间消失。刺耳的嘶吼随之升起,像音调极高的啼哭,伴随着猎猎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窗帘却完全不动,如同塑料模型一样。
“毁了!”被击中的一瞬异形种发出尖锐叫声,耳内设下的屏障被穿破,梁翊往后踉跄了两步。
靖霖好看的眉眼浮现点点愤怒,他第一时间飞扑过去抱住梁翊,双手按在他的耳朵两侧把他拉下来一些,与他额头相抵。
耳鸣、眩晕,随着疏导解除。
刹那间,周遭安静了下来,连风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人急促起伏的呼吸交错。梁翊闭目凝神,五感发散开来,脑海中根据感官捕抓到的信息绘出一个建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