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按时来给先皇后请安,乔月夜中午可以稍微休息一阵,下午还要接着练习武术,此时他正在先皇后殿内坐着玩。
太医惊喜地跪下:“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您有喜了。”
乔月夜看着母亲的脸色从倦怠到惊喜,那是一个很缓慢的变化过程,比小溪的流动速度更慢,以至于乔月夜每一个变化都没有错过。
那样冷淡的母后,那样高高在上仿佛从不为俗世烦恼的母后,竟然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母后抓着贴身宫女的手,一边哭一边笑,完全没有昔日的样子,此刻流露出来的喜悦才是发自内心的。
那时候的乔月夜跟着母亲一起高兴,甚至还跑过去摸了摸母亲的肚子:“我要当哥哥了,弟弟妹妹要乖乖的,不许打扰母亲。”
先皇后那时的表情有些微妙,乔月夜还看不出来,但是今日先皇后开心,竟然免去了乔月夜下午的练习。
这还是这几年来,乔月夜第一次被母后叫去休息,从前若不是父皇寿辰或者有重大事件,他几乎不可能休息。
先皇后怀上六皇子后,对乔月夜的关注也愈发少了,不似从前那般天天盯着乔月夜做这做那,稍微没做好便动辄打骂。
离开了这样的关注乔月夜过了几日安生日子,可是宫里人从来都是势利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后更看重肚子里这个,对待乔月夜这个嫡长子,也渐渐地怠慢了起来。
最初还只是不怎么听话,发展到最后竟是连吃食都供应不齐,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饿着肚子还要读书写字习武。
乔月夜也不怪母后,听说孩子在肚子里不安生,母后三天两头就要请太医去瞧瞧,这样忙碌,暂时没空管他这个大孩子也是正常的。
还是后来先皇外出迅游归来,发现自己的大儿子过得不好,才斥责了宫人,顺便给乔月夜派了小孟子和小环去。
可是这两人的到来也没有让情况改变多少,毕竟皇上并不是天天都能来后宫,甚至来后宫一大半时间也是去皇后宫里看怀了孕辛苦的娘娘,乔月夜这个嫡长子,仿佛一瞬间就被所有人遗忘了。
可乔月夜还是觉得没什么关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古书上讲的道理,若是母后生个妹妹还好,若是个弟弟,恐怕面临的磨难比他更多。
这一次乔月夜又猜错了,六皇子降生那一天,母后害怕出现意外,竟然将能请来了接生婆都请来了,太医也全都待在宫里随时待命,做了一千遍一万遍准备,还是出了意外。
六皇子胎位不正,接生十分困难。
此时皇上在外出办事,根本不在皇宫内,能拿主意的人,竟然变成了小小的一个乔月夜。
太医跪在他面前,问保皇后娘娘还是保皇嗣,乔月夜几乎是不用想,脱口而出:“保母后!母后若是出了意外,我要你们好看!”
那时的威胁轻飘飘的,远没有如今这样的魄力,但足够太医们做出抉择。
可这时先皇后却突然出声:“保皇嗣!乔月夜,若是我儿没有全须全尾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拿你是问!给我保皇嗣!”
乔月夜那一瞬间如坠冰窟,母亲第一次这样严厉地叫他,是为了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母亲叫这个孩子为儿子,可明明乔月夜也是他的儿子。
先皇后听见外面半天没有动静,情绪更加激动:“乔月夜!你听到没有,这是你的弟弟!若是我不在了,你必须爱他护他,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你若是保我活下来,我便带着你一起去死!”
乔月夜之后的话已经听不清什么了,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着那一句“带着你一起去死”,竟然一时之间连最后的决定也没告诉太医。
是摄政王送了药和他在外找到的名医进宫,先皇后与六皇子的命才堪堪一起保下来。
乔逢笙自出生起身体就若,留在皇后宫中照看,这天底下最好的乳娘也被先皇后请进了宫,为自己的儿子哺乳。
自从六皇子出生,乔月夜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
母后一次也没来看望过他,父皇忙于政事也不常来,陪在乔月夜身边的只剩下小孟子和小环。
那些乔月夜设想过的事并未发生,乔逢笙被养得很好,丝毫不似他曾经挑灯夜读在大雪中习武练剑,被呵护的小孩身体慢慢好起来,享受着父皇母后的无尽宠爱。
而乔月夜这个嫡长子,就像是死了一般,无人在意。
直到乔月夜七岁时,先皇在朝堂上提到立储的问题,暗流涌动错综复杂的利益交织便开始了。
先皇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其实并没有确定要立太子,毕竟不管是乔月夜还是乔逢笙都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可是臣子们却有了其他看法,自动划分为了两派,也就是乔月夜刚登基时的这两派。
那时的乔月夜还太小,不明白两派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渐渐的,他的饮食中开始出现毒药,他的身边经常会多些莫名其妙的刺客,几次都差点活不下来。
乔月夜也越来越小心,越来越谨慎,慢慢地明白了政治斗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生死,意味着你死我活,意味着不死不休。
乔月夜不明白,为什么从头至尾,只有他在被针对,只有他活得小心翼翼,而六皇子,却在母后的庇佑下过得无忧无虑。
说到此处,乔月夜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何箫也由一开始的嬉皮笑脸转为严肃,面上有化不开的冰霜,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是如何在明争暗斗的环境中活下来,缺少父亲母亲的宠爱,缺少了很多很多应该有的快乐,如今却长成了这样成熟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