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咧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来,“王兄说笑……”在心中着急大喊:“莫过来莫过来,我只是医了你,不是你的再生父母,不需要你这般呀……”
在她的切切祷告里,小牛成功地到了她跟前,朝她扬首,欢喜地打了个招呼:“眸——”
王怀安持续怀疑:“这可是巧了,今儿我瞧你眼熟,牛瞧你也眼熟……”
几乎与此同时,她身侧已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大郎,这是薛都护,快来见过。”
她猛地转首,但见赵勇同另一个男子已站到了她面前。
男子俊美无俦,却气势清冽,仿似远处高山上融下的雪水,本该春意浓浓,谁料却更加严冷。尤其是他的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明明无甚表情,却深沉如汪洋大海,仿佛里头随时要卷起风暴,然后跳出来一头海怪……
她心头唰地拔凉,额上不觉间已浮上密密汗珠。
这不就是,那吃驴恶獠?
等等,他就是传说中的西南王薛琅?两年前害她背上“女纨绔”之名的祸首之一?清晨被她用牛屁喷烧的第二人?
赵勇向她挤眉弄眼,“阿安,莫愣着。”语气在“阿安”上刻意加重,暗示她千万莫自暴真身。
此时小牛已到了她身畔,用头蹭着她,道不尽的亲热与欢喜。
王怀安方脸一抽,终于发出一声迟来的愤慨:“啊!”,伸手稳稳地指向了嘉柔:“是你,原来是你这小骗子,点牛屁烧人的就是你。兄弟们,拿下他!”
作者有话说:
崔五娘:靠近脚腕有个脚,靠近嘴有牙,靠近眼皮有睫毛……嘎嘎嘎,薛恶獠你就慢慢猜吧!
注:唐朝时骂人话里有“獠”,大意就是鬼的意思。恶獠=恶鬼。
话语间便有兵卒围上前,唰唰抽出大刀,便呈包抄之势。
赵勇不知这片刻间嘉柔又惹了什么乱子,忙伸开双臂护住她,向其余众人赔笑道:“切莫冲动,误会,定然是起了什么误会……”
王怀安上前站在薛琅身畔,痛心疾首道:“大都护,早上用牛屁作恶的小骗子,就是他。这厮烧过咱们不算,竟还敢大摇大摆进来都护府,若不是在牛面前漏了馅儿,今日就要被他骗了去。三番两次如此,定然是处心积虑的细作!”
“是你等,你等要吃我的小驴!”嘉柔也不再伪装,推开赵勇阻拦的手,从他身后一步迈出,抬手便指向薛琅:“按大盛《禁屠杀马牛驴诏》,‘马牛驴皆能任重致远,济人使用,不令宰杀。’你堂堂大都护,知法犯法,多少驴命丧你之嘴!你要吃我最心爱的宝贝驴,还恶人先告状,扣我细作的大帽子,这难道就是你们都护府的行径?!”
薛琅听到此处,微微挑眉。
此时崔嘉柔已是双手叉腰,仰天“哈哈”大笑两声,做出一副威武不能惧的激昂,“我潘安便是今日一死,也要魂飘千里回到长安,去圣人面前告你一状,让世人都看看你这西南王沽名钓誉的嘴脸!”
她这番话,没有激起薛琅一丝丝表情。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里泛着凉意:“名声不名声的,本将军并不在意。只是这细作一事,倒是不能轻放。收进监中,纵是你无辜,也要生受一番了。”
赵勇惊出一身汗,一把将她拉去身后,同薛琅哈腰道:“大都护,都是误会,他虽冲动莽撞,可却绝不是什么细作,否则草民也不敢带他前来……”
他原本在薛琅面前还能自称一句“我”,现下自称“草民”,已是换上了祈求之意。到了此时也再顾不上那许多,胡诌起来:“潘安,其父乃当年安西军疏勒镇戊堡军第四队队正潘永年,五年前抗突厥一役,他一人斩杀三十八人,最后被数箭穿心而死……”
他说到此时,喉中不由一梗。
潘永年其人为真,其事也为真。
这些战死的兄弟,每人的姓名都被赵勇牢记心头。
可惜此人位低人轻,最后在报回朝廷的战死兵将册子上,就只占了一小格。
潘永年也确有一子,到如今该十六七八了。只潘家人领了朝廷发放的抚恤后,不知搬去了何处,三年前他回中原曾前去探过,并未寻见人。
此时紧要关头,他只好移花接木拿来一用。
待话毕,悄悄用手肘捣一捣身后的嘉柔,她却不给反应。
他只好再捣一捣,嘉柔方拉出了一点哭腔:“父亲大人,你死得不值啊……”
赵勇继续道:“潘家大郎今日前来投奔与我,我知他曾学得一点兽医之术,便想引荐他前来都护府,也算是承其父之遗志,继续报效朝廷。他有些顽皮这是不假,可作为安西军之后,绝不可能是细作。”
赵勇双眼发红,略有激动,不似作伪。薛琅这才偏首看向赵勇身后的崔嘉柔:“你想进都护府,确然是如赵公所言?”
事已至此,嘉柔哪里还能再在薛琅手底下讨生活。
她正要昂首挺胸慨然拒绝,便听他又道:“并非什么人想进都护府都能进,你纵是忠勇之后,若手艺不济,也是不成。今早在集市医牛之事,却看不出你的本事。”
小瞧人?
嘉柔拒绝的心一收,当即一掳袖子:“牲口在何处?速速带我前去。”又转首抚一抚身畔的小褐牛,“它不成,它病已大好。须在重病面前,方可展现本公子之手艺。”
哼,待姑奶奶施展了惊天手艺,你们各个哭着喊着让我留下,我再朝天大笑三声,拂袖而去,定然让你们后悔个千秋万代!
一旁有人送来胡床,薛琅一撩衣摆,闲闲坐下去,同王怀安道:“既如此,你便带他前去牲口棚,由着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