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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第1页)

不知为何,语气听来几乎有些温情,衬着大年初一京师里张灯结彩的喜气,竟透出一种夫妻间聊家常的意味。

萧知遇不知道他何时对岁和上了心,只“嗯”了一声,便又无话,心事重重的。

裴珩应是喝得多了,有些头疼,眉头拧着,外面的赵诠说道:“二殿下,茶几旁有个香囊,是安神的香料,能稍稍给世子缓些头疼,劳您拿出来。”

萧知遇闻言俯身,因茶几矮小,两人衣摆又宽大,坐下来铺了一地,他歪着脑袋翻了会儿,望见裴珩身侧有个狭长的小木盒,但那应该不是,他又找了许久,才瞧见香囊在裴珩另一侧。

他伸手去够,车马晃动间,他往前一扑,额头都撞上了裴珩的膝盖,顿了一下,见并未惊动,才悄悄捡了起来。

“世子?”

裴珩依旧闭着眼睛。

萧知遇无法,只得凑近了,想塞在裴珩衣襟里,刚一靠近,裴珩一直收在袖中的手却突地一翻,反而攥住了他的手。

萧知遇一怔,“你……”

裴珩不松手,只握着。

“让我缓片刻就好,那玩意儿我不爱闻。”

萧知遇不知怎的,竟没有挣扎。

见他没有抽手,裴珩逐渐松懈下来,似乎又睡去了,手放松了些,温热的手指却又轻轻探入他掌心,缓缓揉捏。

甚至顺着他细长的五指,从掌心一点一点抚触到指尖。

“方才酒宴上,我看到你手上的冻疮……还没好。”话语断断续续,有些鼻音。

萧知遇只觉手里一阵痒,心头微跳,到底没有收回手去,裴珩捏了捏他微红的指节,“屋里还冷么?”

他想裴珩是真的醉了,否则怎会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老毛病了,待天气暖了会消的。”

裴珩便不再问了,只轻轻地握着他的手,一根一根轻揉,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吸却是均匀,仿佛是睡着了的下意识动作。

萧知遇无意打扰裴珩,但总觉心神不宁,几番张口,终又咽下。

马车正行经闹市,因在正月,宵禁放宽了些,街上格外热闹。他听着外头吆喝声叫卖声中偶尔掺杂的几句异族腔调,又望了望裴珩闭着眼时稍稍柔和的轮廓,等人声渐远了,他终于小声道:“世子。”

裴珩道:“嗯?”

萧知遇道:“下月北狄使者朝觐,世子该当心些。”

裴珩顿了顿。

这一瞬间马车里静得可怕,温情散尽,一种仿佛暴雨前夕的压迫感忽而压下。

萧知遇察觉到了,轻声接道:“北狄历来是大昱心腹之患,父皇格外忌惮,睿王府……处境微妙,更应谨慎。”

他说得已算委婉,但听在裴珩耳朵里好似讽刺,话音刚落,他的手便被裴珩骤然捏住。

“你想说什么?”

裴珩一下睁开眼,眼睛里有血丝,不知是因酒意而起,还是因暴怒而起。

萧知遇右手吃痛,忍不住道:“世子理应比我明白。”

明灭不定的烛火映上裴珩的面容,他忽然笑了起来:“我还当东宫找你真是为了六皇子,原来是为商量着如何对付我,我早该知道。”

“你想说我勾结北狄,”他攥着萧知遇的手,慢慢拖近了,“二皇子是不是这个意思?”

炽热的气息混合沸腾的酒气扑在面上,萧知遇挣扎不得:“不是……”

他心知“通敌”是裴珩的逆鳞,这两个字的背后,是先睿王逃亡北狄,裴氏母子幽禁的屈辱,谁敢提起,便是在挑衅。

但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即便太子和父皇言之凿凿,认为裴珩同北狄过从甚密生有异心,他却知道裴珩绝不是这样的人——裴珩如此痛恨那段耻辱的过往,怎会允许自己真正坐实当初罪名?

哪怕是做了叛臣贼子,弑君逼宫,他也不会做出这等事。

“我只是怕世子被人利用,为仇恨所蒙蔽,将来行差踏错……”

裴珩笑容极冷,“怕我被人利用?好冠冕堂皇的借口!”

“皇帝将你送入我府中,打的便是刺探虚实的主意,朝中谁人不知?你们巴不得睿王府和北狄密谋,如此便能斩草除根,不是吗?”

萧知遇哑口无言,竟不能否认。

他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父皇和太子确实是如此谋算,只是谁也没有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如今真掀开了,便觉其中尽是尖锐刀锋。

见他无话可说,裴珩胸口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更是怒火中烧:“什么家宴,我看是鸿门宴,你们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商量起我的下场罢了!”

萧知遇心知这是一把火将萧氏和裴氏的恩怨点上了,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应该闭上嘴,但他仍然劝道:“北狄居心叵测,世子若真问心无愧,与北狄就此断了,父皇他们也找不出由头,定还个清白。”

“清白?”裴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清白这两个字,莫非还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萧知遇只觉说多错多,无论用何种理由,都像是在挑起两家的旧恨。但不管是作为皇子,还是出于私心,他都不能眼见这样发展下去。他咬了咬牙,低声道:“今早送皮草上门的那外族商人,特地来跟管事的对账。”

裴珩双目一睁,萧知遇接着道:“世子莫非以为,这些事只我一人留意?”

他今早未出房门半步,能知道这一点,是太子所透露。

裴珩盯着他,目中涌动着炽烈的、难以言喻的火焰,过了许久,他忽而连连发笑:“好,好!你果真是姓萧的,是朔州萧氏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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