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时辰,小丫头子香香借入内添茶送水,悄悄给崔冬梅递眼色,示意她刀四有事禀告。
崔冬梅抬眸,看看日光照耀下的杨恭,他低头看书,专心致志,似不觉之间世上千年。她小心翼翼离开,不发出一点子响动。
哪知,她自以为悄无声息,落在杨恭耳中,和当面舞大刀没甚区别。小娘子别有用心的刻意,全落在他眼中。盯着她走远,直到再也瞧不见了,他方才将眼神又落到书卷之上。
他们之间,有秘密,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哪怕是再亲密的夫妻,也有不欲使人知晓的一面。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她不离开,愿意一直陪伴,便以足够。
离开的崔冬梅到得正阳宫前幽幽长廊才停下。四下无阻无隔,开阔舒朗,不怕使人听了去。
片刻,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过来,递给额崔冬梅个小信封。
“郭氏有孕,东宫大喜,命数百工匠赶制兔子灯,悬挂宜春殿。”
简简单单几个字,崔冬梅翻来覆去看了好几个来回,也没能明白因何刀四如此慌张,竟然当着陛下还在给她送信。
游廊的风,吹动信纸,其上字眼也跟随跳动起来。突然,崔冬梅想到了从前。
彼时,他和杨琮还很是要好。他送她小兔子,她回赠芙蓉羹。年少的欢喜,不经意流露。后来,小兔子一病没了,她伤心落泪,还是他又送来旁的物件,少女才露出笑脸。
是何物件来着,崔冬梅只记得那是个冬日,她举着杨琮的礼物,笑得开心,指尖冰凉,也挡不住内心火热。
她似突然不能说话,抓着香香衣袖,使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子?怎么了?”
“那时候小梅没了,那个狗东西,送什么来着?”
小梅,是小兔子名字,她亲自取的。
香香不知信中所写,左右看看无人,低声道:“送个极为精致的兔子灯,千巧坊做的。”
京都千巧坊,善机关营造之术。所出物件,不论大小,俱是精巧无比,世上无双。
兔子灯,为何偏偏是兔子灯。
杀千刀的兔子灯!下油锅的狗东西!
忘恩负义,朝秦暮楚也就罢了,还这般来一遭,脑子被狗吃了。你不想活,也不要带上我。崔冬梅又怕又气,在心中将作乱的杨琮剁千刀,下油锅,末了再反复蒸煮。
及至冷静些许,崔冬梅双眼暗淡,“你说,我要是和太子打起来,陛下向着谁?”
不等香香搭话,她自己在心中答复:那还用说,定然是向着太子啊!
诚然,她如今和陛下有几分情分在,可如此情分,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呢。太子是储君,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更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不用细说太子于国如何,单就长公主于陛下的救命之恩,崔冬梅自认,吹八百年枕头风也赶不上。
幽幽游廊逶迤,茵茵松柏茂盛,居于其下,六月的天,却仿若大风袭来,吹过每一寸肌肤,透过每一处关节。
有些冷。她想来是病了,若不然怎会在六月的天,觉得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