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弄潮竟然也知道药被换过,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顾弄潮的计划中。
“陛下,你要学会心狠。”顾弄潮俯在言霁耳边如情人低语,又像呢喃的魔咒,所见皆在这声话语中变得光影陆离,等言霁回过神,他手中已握着一柄匕首,顾弄潮的大手包裹着他的手,将那把匕首握得很紧。
“对待欺辱、欺瞒过自己的人,软糯退缩,可不是明智的抉择,无论是眼前这只胆敢咬人的狗,还是你的四皇兄。”
言霁彻底慌了,他奋力缩着手,惊慌喊道:“我错了,顾弄潮,你饶了我吧,我错了!”
那把匕首,正慢慢地抵在廖平胸口,言霁从没握过刀,再进一寸手里的刀就会捅穿对方心脏,而他不过只是想将廖平逐出宫,从没想过要廖平的命。
杀一个人,对他来说太艰难了。
廖平亦是涕泗横流地求饶,不过这些化为了虚渺的背景音,顾弄潮就如主宰万物的神明,自身后拥抱着、禁锢着言霁,替他高高举起匕首,却又一面温柔地问道:“为何说错?”
言霁紧咬着牙,低声道:“顾弄潮,我一早就决定,这次看完四皇兄,就乖乖听话,你别逼我。”
“本王没逼你,廖总管不是你想除掉的吗?”
“可我没想他死!”
“哈。”顾弄潮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笑声如碎冰破玉,短促幽冷:“可是没了作用的东西,死不就是他的结局?”
随着话音落地,匕首猛然刺进左胸前壁第五根肋骨下,鲜血喷薄而出,挣扎的廖平被禁卫死死箍在原处,强烈的疼痛让他惊恐地瞪大了眼,张着嘴还在求饶。
空气的流动都缓慢得近乎凝滞,言霁浑身颤抖,甚至能感觉到刀尖下起伏的幅度,正在随着匕首不断刺入而越来越弱。
正在这时,顾弄潮极度狠戾地问:“他是左手碰的你,还是右手?”
没头没尾的一句,言霁却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竟然自嘲地想,看来顾弄潮也不是无所不知。
“你不说,那就两只手都砍了。”
言霁只能乖乖道:“右手。”
他话音一落,扣着廖总管的侍卫便将廖平的手往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角度一折,只听令人生寒的咔嚓咯吱声响起,随即是廖平慢半拍的惨叫响绝庑房上空。
廖平不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这位辅佐两代君王的老臣,曾一度掌权六宫,却依然在绝对的权势下,如一堵高墙轻易轰倒,他倒在血泊中,被里里外外那些曾经活在他阴影下的人围观。
周遭阒寂无声,廖平也已叫不出,求生的欲望让他艰难地用唯一完好的手撑着身体一点点往宣武门的方向爬着。
他似乎想要逃离这个金窟魔窖。
顾弄潮露出一抹笑:“这伤虽不能让他瞬间毙命,但天牢的一种酷刑就类似于此。”
廖平此时已爬出去一段,地上蜿蜒一行血迹。
灯火葳蕤间,顾弄潮拾起掉在地上沾满鲜血的匕首,交到言霁手里,低语道:“霁儿,替皇叔将他杀了吧。”
重新握住它时,言霁已经快要麻木了,他明明站在人间,却感觉周围群魔乱舞,昏蒙的天光所照皆成灰黑白三色,只余那道长长往外延伸的血迹,鲜红刺目。
他知道,顾弄潮想要的无非是他听话,他如果不按要求去做,这个夤夜恐怕永远不会结束。
言霁一步步向前,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惊慌的?害怕的?亦或是什么表情也没有,最后他就握着那柄匕首站在了廖平面前,顾弄潮在画面尽头的灯火下朝他微笑。
“陛下,救我,救我”
廖平朝前奋力伸手,似要拽住言霁明黄衣角,但在那之前,匕首已刺穿了他的心脏,最后一个字还未完整,便戛止在喉咙间,随涌出的鲜血,破碎成地面一朵朵鲜艳的红花。
侍卫检查了一遍,确认已咽气,便一个麻袋罩着拖了出去,在场跪着的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甚至连抬头看一眼那位小皇帝的勇气都做不到。
顾弄潮用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去言霁手上的血水,用一种缓慢、轻柔的声音道:“这便是为君者的第一课。”
——心狠手辣,当断则断。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顾弄潮:很拽。
未来的顾弄潮:忠犬。
依顺一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言霁看见吃的就反胃,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少年,连死人都没怎么见过,却被逼得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午夜梦回,惊醒后,挥之不去的也全是廖平死前瞠目欲裂的画面。
廖平一死,恐怕之后很多剧情也将会随之改变,一切都变得不可测,但唯一不变的一点是,顾弄潮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言霁也更加明白,他随时都有可能如天命书所预测,惨死在顾弄潮手里。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越想越气。
言霁将自己关在寝殿里近半个月,闲来无事翻出一支生灰的玉笛,言霁百无聊赖地吹奏起来。这段时间顾弄潮没叫人来看过他,也没人来请他上朝,而大崇依然在秩序运转,只有承明殿里的宫人们,每日听着里面喑哑难听的笛声,汲汲惶惶。
那笛声不似笛声,倒似风过弄堂时的厉鬼呜咽,时而短促地嘶哑低鸣,又时而发出长长一声凄厉惨叫。
承明殿的宫人们终日苦不堪言,每每路过皇帝寝殿时,背脊都生了一层冷汗。
这日,言霁终于没力气再吹笛,不舍地将玉笛放下,同时也将他从四皇兄那带回来的画藏进暗匣里,不打算再给顾弄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