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长昭披头散发、长湛浑身是伤、天赐瑟瑟发抖,天择看上去是最打得轻松的那个,可他却脸色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虞无烟与其他修士在他们与蛟龙缠斗时将落水的百姓都救了上来,许多人被蛟龙折磨得缺胳膊断腿,半个时辰前还人声鼎沸的长街,此刻只有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
天择看着握剑的手又一次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是说,命格破除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出城就……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那些哀嚎明明离得那么远那么虚弱,落在天择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臂圈住了自己,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天择看清了眼前的人。
长昭伸出一只手飞快地为他抹掉眼泪,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坚定道:“天择,不是你,与你无关。今日无论你出不出城,这些蛟龙都会出现。如果不是你出手,船家会被蛟龙一口吞掉,长湛会受重伤,天赐会死,是你救了他们!”
天择疯狂摇着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出来,也不会有人受伤……”
“怎么不会?!我们若是没出城,这些蛟龙只会伤害更多的百姓!”长昭从来不曾这么高声地说过话,但这次是真的急了,“是我提议泛舟的,你若真要这么论,那这也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天择怔住了,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与你无关。
明明是冷漠至极的话,为什么听进心里却是暖的?
见他神色茫然,长昭轻抚着他的头,缓下声音道:“天择,是妖灵作乱,而你救了百姓。”
“是,是啊……你不来,我快坚持不下去了……谢谢你,天择。”长湛疼得呲牙咧嘴,虚弱地躺倒在船上,闭着眼睛想就这样睡过去。
天赐一头撞开长昭,扑进天择的怀里,哭喊道:“二哥!二哥我以为我要死了,二哥呜呜呜……”
天择一把拉住长昭的手,这才没让他被撞下船去,沉默地拍了拍天赐的背。
长昭心底一暖,不自觉地握紧了天择的手。
蛟龙【二】
忽然,船身微微晃了晃,虞无烟踏叶飞来落在船上,脸色凝重,道:“无忌呢?!”
四人皆是一愣,长湛立刻睁开了眼,竟也忘了身上的伤,一刻不停地向着虞无忌方才离开的地方赶去,谁知刚飞出去没多久,就见虞无忌悠悠地飞了回来,脸上身上青青紫紫,似乎也是与蛟龙恶斗了一番。
他与虞无烟对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我追到城郊,没想到还是让它给跑了。”
虞无烟没说话,对他点了点头。
“你受伤了!”长湛见他衣服都破了,急道。
虞无忌看了长湛一眼,蹙起了眉头,道:“你好像伤得比我重。”
长湛微微一愣,这才又呲牙咧嘴起来。
船家的伤口上撒了一层药粉,堪堪止住血,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船舱里。长昭回去将他带到岸上,然后把捆成粽子的蛟龙交给天择,天择将它装进葫芦里。
虞无烟见状,问道:“这葫芦能炼化妖灵?”
天择本就不喜欢她,此刻心情尚未平复,只摇了摇头,不想开口。
长昭道:“天择是想带回去给平乐氏净化妖灵的怨气。”
天择闻言,不禁怀疑自己的肚子里是不是长了只姓明月名长昭的蛔虫,抬眼望向他温柔的眼睛,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
平乐氏住的广慈别院和天赐的康乐宫离得很近,众人先将天赐安顿下再去找平乐氏。
平乐云碎和妹妹并没有出去逛街,正在凉亭中下棋。乐子归见人来,默默行了礼,便转身回屋了。
云碎听说十里长街突现妖灵后大受震惊:“能化成人形的蛟龙身上的妖气该是很明显的,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江都?”
“是啊,我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的船夫一眨眼就被它吞下肚了……措不及防下我们只抓回来两只,还有一只给跑了。”长湛道。
天择把葫芦交给云碎,道:“有劳了。”
云碎微微一笑,温柔道:“都是应该的。”
“云碎姐姐,我们能看看你是如何净化怨气的吗?”长湛好奇道。
“可以。”云碎说着,走到院中的一块空地上,双手结印,口中念起法诀,两指一直地面,空阔的庭院内便出现了一个闪着耀眼金光的法阵。
她将手中的葫芦往前一送,葫芦便被一股力量拉扯着飘到法阵内,两只巨大的蛟龙自葫芦嘴飞出,挤在小小的法阵内,任它们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云碎合上双眼,双手两指抵于太阳穴上,口中飞快地念诀,法阵上的金光越发耀眼,几乎可与日光比肩。两只蛟龙疯狂地扭动着身体,相互交缠在一起,猛烈地撞击着无形的结界。
法诀念毕,云碎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碧色的眼睛没了眼白,真如一块温润的青玉般。躁动不安的蛟龙忽然僵住,四只浑浊的眼睛像是被吸住了一样没办法挪开,只能直直地注视着云碎。
渐渐地,蛟龙双目失神,黑色的怨气自鳞片下不断溢出,又被金色法阵吸收。而怨气被法阵吸收后,浓厚的白雾自结界下溢出,并不断向四周蔓延开来,院中的昙花一触到这白雾枝叶便发出簌簌声响,很快便绽放了。
昙花清冽的香气在院中弥漫,当白雾将整片院子笼罩时,法阵的金光终于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