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一直等在树下。
两小时后,傅承焰驱车赶到时,看到满树火红的凤凰木下,江一眠安全地坐在铺满花蕊的草地上,双手抱膝,把头埋着,睡着了。
阳光穿透茂密的花和叶,丝丝缕缕地披在江一眠单薄的身上。傅承焰又想起和江一眠的第二次见面,想起那个老巷里静静流淌的金色日光。
他干练的发型微乱,领带被松开,紧蹙的眉终于舒展,驻足良久后,抬腿走向江一眠。
走向那一束遗世独立的金色日光。
恍惚间,傅承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曾无数次这样走向他。
但他没在意,只当是被这脆弱的小美人迷住了,神魂颠倒,总产生错觉。
高档皮鞋踩在火红落花的草地上,一步一步接近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警觉性很高的江一眠。
他抬头,一双浅棕色的澄澈眼眸氤氲了水汽,倒映着傅承焰挺拔的身影。
与他对视那一瞬,傅承焰心中猛然一动,突然觉得自己在大白天竟也看见了清辉闪烁的漫天星辰。
鱼隰湍堆
这双湿漉漉的眼眸里流转着无助,依赖,和渴望,像一只迷失在林间深处的幼兽,乖乖等着被救助和抚慰。
傅承焰蹲下身,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落在江一眠的发顶,替他一一拂掉头上的凤凰花瓣。
“抱歉,我来晚了。”低沉又带着疼惜的嗓音里满是温柔的歉意。
江一眠原本克制得还算得体,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泪眼朦胧,情绪几近崩溃。
在泪水即将掉下来的那一刻,他重新把头埋进膝盖里,咬唇忍着。
前世夺走他们生命的那场大火里,傅承焰也说过这样的话。
两世的记忆涌入脑海,不断交叠又割裂,遗憾和爱意交织翻滚,让他的心口犹如被千斤巨石压着,闷疼得透不过气。
“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有我在,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傅承焰跪地,心疼地将人圈进怀里,沉声耳语,“你可以依靠我。”
江一眠瘦削的双肩开始颤抖,他还在努力忍着。
“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忍。”傅承焰柔声说,“哭出来就好了,相信我,天不会塌,就算塌了还有我给你顶着。”
江一眠在他怀里疯狂摇头,唇瓣染上了鲜红。
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傅承焰永远都是唯一一个会心疼地抱着他,温柔地哄着他,告诉他不用忍不用那么坚强的那个人。
“听话,你可以脆弱一次,没关系。”傅承焰耐心引导。他都没发现自己好像很擅长安抚江一眠,做这一切都游刃有余。可事实上,谁都知道他脾气不好还没耐心,做这事这也是头一回。
或许往往受尽委屈的人,独处时尚能坚强,可一旦有人突然给了他一份温暖,他的坚强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所以此刻江一眠再也控制不住,在傅承焰面前嚎啕大哭。
傅承焰将他的脑袋按进胸膛,任他哭个够。
这是江一眠两辈子第一次哭,前世无论他受的苦难再多,都没有吭过声。隐忍和克制是打在他灵魂深处的烙印,冰冷地活着,日复一日,他早就习以为常。
或许是坚强太久,他心里的苦太多,这一哭,竟哭到夜幕低垂。
好似流干了两世的眼泪。
等到抽泣声渐弱,傅承焰在云霞漫天的傍晚,踏着火红的凤凰花,把江一眠抱上了车。
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模糊画面,好似大雨滂沱的夜里,他也曾这样抱起脆弱狼狈的江一眠,只是那雨中的美人似乎与眼前的不太一样。
转瞬即逝的模糊画面,傅承焰虽有些微妙情绪,但也没法细究。只专心将怀里哭累了的江一眠放在副驾上,用湿巾小心又轻柔地沾去他唇上干了的血迹,然后喂他喝了水,再替他系上安全带,最后才进入驾驶位。
“没事了,”傅承焰看向红着眼无力窝在座椅里的江一眠,牵起他的手说,“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