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杜五郎大感诧异。
在他印象里,薛白是那个永远上进、孜孜不倦要掌握并利用好权力的人,竟也会萌生这样的念头。
等他抬头看去,看到薛白头上的白发,才意识到时光流逝,他们都已经老了。
“朕不放心撒手人寰之后,将这天下交给一个从未治国的太子,宁愿先看看他能否继承朕的志向,若他能不负朕望……其实这些年,朕也羡慕你的生活。”
薛白说着,深邃的眼眸中终于泛出些许笑意来。
这一笑,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卸下了肩上的重担的那一天。
可其实西域之战一打便是整整四年。
待到李祚归朝,已是正兴三十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
柜门被打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正摆在柜子最下方。
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了它,微微一愣,俯身,用苍老的手抚摸着那陈旧的布料出神,直到有人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右相。”
李泌回过头,见是闲云来了,当年的小道童如今也成了蓄了须的中年人。
他微微眯了眯眼,想到闲云已有二十多年没再叫自己“道长”了。
“老夫在找礼服。”
“知右相今日要迎殿下回京,昨日已将礼服拿去晒了。”
“嗯。”
李泌再看了那道袍一眼,合上柜门,离开了这间堆放杂物的屋子。
“走吧,去见见殿下……”
长安城外已是车水马龙。
围观献俘队伍的百姓把宽阔的直道挤得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西域的战事。
时隔多年之后,老将高仙芝再次率军与大食军相遇怛罗斯,这次,唐军以碾压之势,粉碎了大食的先锋,之后铁骑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巴格达。
“碾压”二字就写在高仙芝的战报上,若非极大的胜利,想必他也不至于用如此不谦虚的词。
经此一战,西域诸国震动,纷纷归附,大唐拓地数千里。
这对大唐与吐蕃的局势也有巨大的影响,川西的奏折也送到了,认为大唐下一步便该吞并吐蕃,并提出“和战并用”的策略。
此番大军归朝献俘,前来朝拜天子的使臣队伍络绎不绝。
“万胜!”
欢呼声中,献俘的队伍缓缓到了长安城外。
并肩行在前方的正是李祚与高仙芝。
李祚原本英武的脸庞变得黝黑,左颊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可目光却更为沉稳、深邃。
高仙芝已是须发纯白,年轻时的俊俏面容早年在潼关就已经毁掉了。
他抬头看向长安城,忽有浊泪从他发红的眼眶涌出,在那盘虬的伤疤上起起伏伏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