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傻,竟以为面对王赟才比这更可怕。
毫无逻辑、也失去理性地,她轻声喃道:“可是……我也会死的。”
何梦露怔住。
“我也会死的。”这句话与不易被花草察觉的微风一般轻柔,可何梦露听来却像子弹击穿胸膛,“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囚人的无心之矢,射穿了国王的铠甲。
一瞬间,国王又变作那只脆弱无助的小狗,只想舔舐主人的伤口。
“我真的……很想相信、这一切都会好的。在看到你倒下之前,我一直都相信,你是绝对不会输的。”
“那次是——”
“是我的错。是我把一切危险的事情都让你一个人承担,才会变成这样。”
“你不要这么想……”
“那我要怎么想!”何梦露情绪爆发出来,声音颤抖、五官扭曲着,几乎是挤出了这句话:“事实不就是你差点就死了,而我还稳稳坐在办公室里吗?这叫什么两个人一起承担,这算什么一起走下去!这不就是我一个人在绝对安全的地方看着你去死而已吗!”
“你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能活下来!”卿言近乎粗莽地断言:“你以为在此之前,我有多少次想一死了之?我每次回想起何傲君的死状,都恨不得死的人是我自己!”
何梦露沉默了。
她找不到反驳这句话的语句。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对卿言来说,何傲君死了而她茍活着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呢?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随时都会被谁暗杀的状况多么消磨人的意志呢?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卿言即使活下来,前路也不会轻松半分?
她会站在王赟才的左右,她会任他把自己扭曲成看不出的模样,直到给他最后一击的时机来临——她甚至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来临。
而就算那一天真的来了,卿言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有多艰难呢?
可卿言却为了她选择走下去,而不是一了百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代表着多么深沉而浓厚的爱,又怎么会不知道那爱意今后只能隐秘的存在呢?
她的主人只会走最艰难而最正确的路。
但她却舍不得。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何梦露死去,而让卿言从这一切之中解放出来,何梦露又怎么会不这样选择呢?
“你杀了他,然后呢?”卿言强迫自己语气缓和:“和我一起蹲大牢,等着挨枪子儿?你觉得自己会被关进曾经属于你的监狱吗?我们两个会一辈子也见不着面,就这么分别死掉。”
不值得的,为了王赟才毁了自己,不值得的。
“他死了,你就能出去。”何梦露喃喃道:“于雪晴会想办法的。树倒猢狲散,谁还会为一个死人隐瞒什么呢?”
“我出去了,然后呢?”卿言又问:“你是打算在监狱里等个几年,等到我考进你被关的监狱,在那里继续和你玩狗和主人的游戏是吗?”
又是这样。主人每次用这样的语气勾勒她们之间私密的游戏时,都能够深深刺伤何梦露。
她摇摇头,轻轻地说:“一只咬死过人的狗,无论如何都会被杀掉的。”
“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不要来看我好不好?”何梦露看向卿言的双眼,眼中氤氲的泪几乎就要落下,可她却是笑着的,“就当作一切都结束了吧。卿言,就当我们没遇见过。”
卿言也笑。她笑得心肝脾肺几乎都要呕出来。
她走向何梦露,伸手握住小狗紧握着枪的手,让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我就不是你的主人了,我再也不去管你的事,你要杀王赟才也好,要杀你自己也好,随便你。”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如果你做不到杀我,就放下枪吧。你想要的未来由我给你。”
何梦露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手上的力道也终于软下来。
“我好没用,我好没用啊卿言!”她哭得几乎像个崩溃的孩童:“我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连替你去死都没做到!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
卿言缓缓将她手里的枪拿开,将何梦露揽进怀里,感受她的小狗此刻所有的颤抖。
“王赟才确实很难对付。他城府深、势力盘根错节,不是现在的你我能对付的了的。我也确实在某种层面上,有和他很相似的地方。这些都没错。可你知道我跟王赟才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吗?”
何梦露看向主人、睫毛微颤,挂不住的眼泪顺着痕迹流淌着,又被卿言轻轻擦掉。
卿言直视她的双眼,对她温柔地说道:“他没有一只哭得让人心疼的小狗。”
孤城借一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卿言自入狱以来,紧绷的神经就几乎没有放松过,甚至草木皆兵到近乎让自己意志崩溃的地步。可真到了要再次面对王赟才、真正到了改变人生节点的那一天,她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连乔可飒的胡言乱语在她听来都变得无比有意思。
“我最近意识到一件事。”乔可飒说:“你们三个人现在算是命运共同体了吧?完全是利益绑定了吧?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跟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吗?”
人缺心眼到一定极致,反而会羡慕那些烦恼缠身的人。乔可飒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确实。”卿言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接她的茬。
她没有告诉她的狱友团明天她要面对那位幕后黑手,毕竟在向惠芳面前把王赟才的事情掩藏得越深,她被灭口的可能性就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