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听她说一大通乔式逻辑,好像也无法从她的话里面找到什么地方反驳,所以随口搪塞:“可我跟你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话一出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她的体力、耐力、专注力都不足以支撑这么久的谈话,而人在疲累的时候是最容易口无遮拦的。不然为什么公安局审犯人都得先晾着呢?
邵雪飞敏感地察觉到卿言话里的深意:“我们不能知道是出于安危考量,而乔可飒却是真的不认识。难不成这人名气大到只要是本地人都知道?”
这种事上,邵雪飞脑子转得一向很快。卿言心想,她如果成为警察,一定会比自己优秀。
可惜了。
卿言继续搪塞:“差不多吧。”
见卿言没打算说,邵雪飞无奈地伸伸懒腰。大半夜聊了这么久严肃话题,还要见缝插针地缓解气氛,其实挺累人的。可她都这么累,卿言这个大病初愈的肯定更累。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机,但是有些事情她还是希望尽快说清楚。
她对卿言说:“如果我在服刑期间,保住芳姐不被什么人给杀死的话,你是不是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才算公平?”
“什么事?”卿言问:“我能办到的话一定会办。”
邵雪飞却是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似乎是在措辞:“我出狱之后,你让我做你的线人怎么样?”
“……”
卿言没有立刻答应。
成为警察的线人本身就十分危险,如果不是原本就在犯罪团体的中低层混,想要戴罪立功的话,几乎没人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更别提卿言是带着目的出狱,而她的敌人是她暂时撼动不了的王赟才。
邵雪飞继续说:“我知道我有案底之后连辅警都做不了。那天监狱长对我说,要我想想出狱后能做什么……我想做的就是这个,可是已经不能了。”
她直至今天还都能梦到当时为了自保而犯罪时,那些女人的哭喊叫骂声,她想这大概是因为现在的她只是在忏悔,却没有真正的去弥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最憧憬的职业其实是那种电视上演的白领。那甚至不能说是一种职业,要说有什么共通之处,就是那些白领都是“坐办公室的”,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再种田。可那种憧憬随着她人生的急转直下而渐渐消散了,她意识到那原本就是非常虚无缥缈的幻想,她甚至没有把那定义为一种前路,而仅仅是未来的模糊设想。
穷人只是想活得体面,想要那种不会因为老天爷不高兴就白忙一年的安稳。而经历了一切的她开始想要别的东西。
何监狱长点醒了她,而她意识到面前的人就能成为她的引路人。
“和警察相关的工作就只有这个了。”她说:“也只有你能给我这种机会。”
卿言沉默的原因恰恰就是她知道邵雪飞会做的很好。
她会是个好警察。她聪明、有胆识、身手好,最重要的是本心很正。可警察和线人是不一样的,线人没有任何福利待遇,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任何后援做关键时刻的安心剂。线人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死都不能被称之为牺牲。所以没有线人会为了警察卖命。可卿言知道邵雪飞会,她会以一个警察的标准要求自己,而她的付出半块勋章都换不来。
可她却不忍心拒绝邵雪飞。
“你想好了?”卿言问。
“嗯。”邵雪飞说:“所以什么幕后大魔王的事,等到我出狱之后你再对我慢慢讲吧——不过说不定那时候那个人都被你整垮了。”
“……是啊。”这句话换来卿言一点笑容。
王赟才早该死了,在邵雪飞出狱前死也不算晚。如果她真的能做到,就不能算把邵雪飞往火坑里推了,是不是?
“行了,别的事明天再说吧。”卿言又说。
她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见王赟才的时候应该说什么。她要把每句话都安排得缜密且恰到好处,而这不是一个疲惫的她能够做好的事。
山高路远
女囚们在睡梦之中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初雪总是积不厚的。被太阳照到的地面在晨点名之后不久就化出一层带点冰碴子的水。为了防止夜晚降温导致上冻,狱警点了两队女囚去楼外扫除积雪。
邵雪飞被分配到行政楼下的树旁,将楼房阴影处的积雪扫到树根处堆成一堆。她前几天才答应了卿言,要保护向惠芳的安全。可好巧不巧,抽人扫雪时正好将她点做最后一人,而乔可飒和向惠芳却不在其列。她走时向乔可飒看了一眼,见对方对她点点头,这才跟上前面的队伍。
卿言这几天的白天几乎都呆在监狱长办公室,应该是在制订些什么对策,只有晚上快要熄灯的时候才回宿舍。邵雪飞能看得出她很累,几乎没有了刚刚回到宿舍的那天晚上与她们三人交心的精神头,估计是和监狱长的商谈消耗了大部分的集中力。
她们在商谈什么呢?
特殊监四人在那晚虽然已经交心知底,但最重要的一件事卿言却没有透露分毫。监狱外那个让卿言以杀人犯的身份进监狱的人是谁?准备将向惠芳灭口的人又是谁?卿言似乎并不打算将她们三个彻底的拉入局中,而局中之人不知该不该算上何监狱长。
而且邵雪飞记得,卿言的杀人罪,名义上正是因为何监狱长的姐姐被杀所冠上的,而且最开始连何监狱长都不知道卿言并不是凶手。她不觉得卿言做身份需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么一想,那起案件也是和这位幕后黑手紧密相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