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许璟盯着前方的电梯门,面无表情:“我跟你以前睡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两人一时无话,许璟心想,或许根本没什麽不一样。
她开始等着蒋易秋问她是哪里不一样,他要是问了,她就心一横把借钱的事出来,横竖都是要挨那麽一棍子的。
可蒋易秋就是不问,许璟要是也不说话,他们就彻底沉默下去。
就算是一个人吃饭,蒋易秋也不会显得孤单,更何况对面还坐了一个她,怎麽看也是閑适怡然。
许璟架起了势,此时更是不上不下,那种顶到胃的梗涨感又来了。
“你知道吗,我爸爸那个人眼光好差的,我刚才看了一下,国外投资的项目基本都赔了。”许璟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眼睛往他脸上瞟。
蒋易秋点点头,“哦”了一声,表明知道了。
“我就不懂他为什麽非要贷那麽多款,银行不肯再贷,业主吵着要说法,资金链也断了,再这麽下去,我们真的要卖不动産了。”
“那也不能怪在贷款头上,”蒋易秋实事求是地说:“贷款的年利率比通膨率要低,贷出来的钱基本上能跑过一半的通货膨胀,不仅保证了资金流动还能被稀释掉一部分,所以资金充足的生意人一般都会保持一定的杠杆率。”
“原来是这样……”许璟多少耳濡目染过一些,但她依然夸张地说:“你可真厉害。”
“你不就是学金融的吗,这也不懂。”
“没有,我就是……”许璟两只手都放在白色桌布上,手指不时交握。
“你有什麽就直说,别欲言又止。”
许璟忽然又洩了气:“算了,没什麽。”
七点四十,酒店二楼大厅陆续进来了许多客人,有拖家带口来旅行的,有出差办公的商旅人,嘈杂声嗡嗡作响,异常纷乱。
“你这人烦不烦,扭扭捏捏个什麽劲。”
许璟记起昨天自己举动的来由,蒋易秋次次出言不逊,但他说的话和态度可能都不应该用常人的思维来理解,正是抱着这种猜测,她才会来。
“我就是想找你借点钱,”许璟的时间不多,她没那麽多心力周旋:“我需要可以填下这个窟窿的那麽多钱,你可以借给我吗?”
许璟双眼通红:“有了钱我就可以让爸爸得到更好的治疗,还可以缓解公司的死局,要是公司正常运转起来,爸爸可能也会更快变好,等一切回到正轨,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就知道败家,我会努力学着管理公司,这些钱以后都会还你。”
蒋易秋漠然地听她说完,笑得很陌生:“你觉得事情就这麽简单?”
“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资金链和银行贷款,全部都乱套了。我也是走投无路……”
许璟很害怕听到蒋易秋的答案。他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感到震惊,或是表现出被借钱的人惯有的局促尴尬,这些正常反应他都没有。
“你就这麽心急?”
许璟觉得她等了一个世纪那麽长。
蒋易秋的瞳仁越发冷,鄙夷嫌恶之色毫不掩饰:“你是觉得睡了一觉就能把我吃得死死的?你连演都不愿意多演一会儿,哪怕再多演两天……”
“难怪,难怪你刚才不高兴了,以为自己能有多贵?我告诉你,你根本不值什麽价,因为你就是这麽一个自以为是不思进取的人,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出了事就想不劳而获,以为别人都是傻子?我劝你倒不如出去卖,这样来钱还能快一点。”
蒋易秋把筷子一丢,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屑给:“拜你所赐,我被恶心得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他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山顶滑雪场
许璟坐在原地消化了很久,那些把她贬损到尘埃里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就有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不真实感。
言语原来也能带有如利箭般的毁灭感,这是许璟站起来后想到的第一句话。
桌上的菜很多都没动,许璟在离开前想的居然是别浪费了。
“你……麻烦帮我打一下包。”
穿着旗袍盘起发髻的中式餐厅服务生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她好几眼,不知脑补了多少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管真相如何,许璟的悲情氛围是注定了的,她殷勤地把菜加热,还用食盒精美装好,附上碗筷,递过去时的眼神堪称怜爱。
许璟失魂落魄地走回医院。
“你回来了,医生说病情稳定了许多,现在只需要静养就好。”唐曼华看起来很高兴,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这是给我带的早饭?不早说,我都吃过了。”
虽是埋怨的话,但她有些不同寻常的高亢,特别是在看见纸袋上印着的酒店标志后,更甚的欢喜和期待让许璟无地自容。
许璟的胳膊撑在病床上,手掌捂住脸。
“……妈妈,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
“那怎麽会,”唐曼华伸手拨开她垂在脸庞的几绺发丝,柔声细语地说:“你现在不就很受欢迎吗,男人愿意给你花钱那是你的本事。”
许璟怔忪片刻,忽地把唐曼华的手挡开,因为她起身的动作太大,凳子撞在旁边病床的铁框上,发出巨响。
“我先回趟学校,这学期都快结束了。既然爸爸好多了,那我也该回去準备準备毕业的事。”
初冬的风呼呼地往脸上刮,走进人来人往的校园,许璟用围巾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寝室里只有杨琳一个人,地上摊开的大行李箱占了很大一块地,她本来扭来扭去地哼着歌,在许璟进来后欢脱程度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