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o4年7月6日)
有一天,波历说:这好像是在做一种人造血型。
他说的时候处于半自言自语状态,他确实是脱口而出的,而且他的时候眼光是专注在他面前的摇瓶里的。
可是他感觉到目光了。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的四道目光都射到了他的身上。他真的是感觉到的。
然后他听到盎格鲁的声音:你说说看,怎么就人造血型了?
波历说:我看你们的操作后有点明白了,我也试了一下。就像人的血型有a、B、aB、o型等多种,a型血输入到B型血的人身上不相容,排斥。人的器官也有配型问题。其实要让一种病毒或者混合体适应于某种基因大组,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就是要混入这种基因,通过把基因跟干细胞混合,反复地繁殖筛选,再与相关的病毒混合体融合培养,几代之后,就出现了一种亲缘关系。这种亲缘关系经过几代至几十代的培育,成了高纯度的,就为其它基因大组所不容了。困难在于,我在小试验里也现,一种混合体可以高度相容于一种基因大组,但却也不被其它基因大组所排斥。因此,还是要用无数组合进行无数试验。每一种新的病毒组合都需要重新开始试验。
萨克逊说:这个波伊。好像我们并没有指导他呢。稀特!
大多数时候,他说稀特是咒骂,泄不爽,但有时候,也会是赞扬。但这是一种心情复杂的赞扬。话外的话比如可以是:这种小聪明可能是祸害呢。
波历现,后来他们用的基因瓶子上标着的变得单一了,后面只有h这个字母的了,跟着h的数字则略有不同,比如g-h35,g-h12,等等。最后只剩下g-h35了。然后,他们每天制作许多这样的混合液体,就有穿黄色制服的人来取走。送到哪里去,去干什么,没有人会告诉他。但他知道,黄色制服意味着这里的另一个区域。
送东西到这里来的工作人员穿的制服也基本上都是黄色的。在第一研究室的时候,送货和取货人的制服还有其它颜色,但在这里,这些人的服装颜色变得比较单一。
今天的特殊意义在于,阿尔贝特来了。
二区区长、第二研究所所长、这个大半张脸包括不说话时候的嘴和呼吸时的鼻孔都被埋没在大胡子里的阿尔贝特来了。
平时在过道里或者其它地方见到这个阿尔贝特,如果波历是跟萨克逊和盎格鲁之一或者其他人在一起,他的印象是这个阿尔贝特跟谁都不打招呼。可他们俩或者其他人却往往会说:今天他情绪不错,还跟我们点头呢。
有一次,他跟隔壁实验室的中年女同事在过道里讲话,阿尔贝特在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这个女同事说:奇怪了,他今天竟然点头了。是因为你吗?
于是波历有了这么个印象,即这个阿尔贝特对他是情有独钟,头有独点的。好像真的是这样。
今天,他走进这个实验室,后面还跟着同样几乎不出现在他们实验室里的他们的室主任海依蒂。他说:你们好啊!波伊波历你好!二位好!
他竟然先跟波历打招呼。
可是萨克逊和盎格鲁二位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俩在任何特殊情况下都会先相互看一眼。这一点波历早就观察到了。
阿尔贝特说:祝贺你们!祝贺你们取得了重大突破!研究院领导要我代表他们对你们表示祝贺!
他祝贺的内容,其实波历是今天早晨才知道的。之前,萨克逊和盎格鲁经常有一些小的突破,有的小突破还是波历偶然观察到然后告诉他们的。但今天早晨,萨克逊对盎格鲁说:昨天的结果上报了吗?盎格鲁说:上报了。半夜里,我临走前报的。
波历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他们已经经反复实验证明了,一种特殊试剂只对h大组的基因起作用。
他们虽然经常见到这个区长兼所长,但在他们的实验室里见到他,至少在波历进入这个实验室之后,还是第一次。
阿尔贝特在他们实验室没待多久。他要求他们把这种基因老鼠细胞混合液体进一步纯化,要做到对其它基因毫无影响。临走时,他似乎是顺便地提出,不要再在各种基因上做试验了,集中在一种基因上。萨克逊说,好的。阿尔贝特都走出门了,却又回过头来说,就集中在h35上吧。
萨克逊问:为什么这么具体?
波历问:h35是哪个民族的基因?
阿尔贝特说:这重要吗?是哪个民族或者种族的,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做出成果来。
走在阿尔贝特后面的海依蒂主任在走到门口时回了一下头,说:好好工作!她说这话时,一点表情也没有,眼光从波历这里扫过,然后就从波历脑袋旁边穿过,往玻璃窗或者窗外的方向去了。
这个女主任临走时这句话其实毫无意义。要说意义,就是告诉他们一下,她也来过了。因为,在这之前,她几乎是透明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随同到来,好像就是为了强调阿尔贝特此次点赞之行的重要性。
阿尔贝特和海依蒂走后,作为分析大师的波历,想到这么几点,归纳如下:
第一,阿尔贝特完全没有把我当成“外人”。一开始,从萨克逊和盎格鲁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上面(即阿尔贝特以上的层次)是要求他们俩绝对保密的,这个保密的对像包括我在内。可是,现在阿尔贝特把我跟他们放在一个层面上对待了。这意味着,他已经知道,我知道了萨克逊和盎格鲁所知道的一切。我想,不会是他们俩向阿尔贝特报告的,而是,一定是,我们在实验室里讲的话被监听去了。这完全可以理解。没什么特别的。他一进门,竟然叫我波伊波历,更证明了萨克逊和盎格鲁两个人对我的独特称呼被他通过监听学去了。他对这种监听根本就没想隐瞒。
第二,那就是,这个阿尔贝特对我真的有些特别。他在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走进我们的实验室,第一个打招呼的人居然是我。这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但或许对我未来人生剧情的展有一定作用也不好说。先在此记一笔。
第三,受到上面(由阿尔贝特代表)的表扬,萨克逊和盎格鲁很高兴。其实我也很高兴。虽然我们都对这种明确针对一个基因大组的实验持非常怀疑的态度,怀疑后面有什么大的阴谋,至少是针对这个基因大组即这个种族或民族集群的,我们对这样的实验应该,实际上也是,至少持一定的敌视心态。可是,不管做的是什么,能够做成功,科研人员总会有一种成就感。
第四,这种成就感完全可能会、随时可能会反转,会转变成一种敌视态度,甚至仇恨。如果这个所谓的研究是为了摧残甚至毁灭一个基因大组,那都是对全体人类犯罪。除非,这不是为了不利于这个基因大组,而是无害的,甚至有益的。比如,是为了战胜这个基因大组的人的老年痴呆症。
第五,可是这说不通啊。既然是好事,为什么针对某一个基因大组。应该是面向全人类才对啊。
第六,如果这么想来,我们,包括萨克逊和盎格鲁和我,今天的那种高兴可能就是可耻的了。我们会为我们取得这个所谓成果受到一辈子的良心谴责。
可是,波历只能安慰自己,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这种老鼠脑干细胞不应该是什么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