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梅隆消失,那些轰鸣着、咆哮着的惊梦剧团也跟着一并蒸发,大厦被诡异的寂静笼罩,阴冷的气息从墙壁四缝中透出。
兰索环顾四周,小幅度地缩了下脖子:“你确定?”
“现在又不见了。”砂金道。
瞬间,兰索想起了自己以前被银狼从被窝里拽起来,大半夜裹着被子陪对方看恐怖电影的日子,不知怎的,那些诡异又惊悚的桥段开始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兰索咬了咬牙:“你先把忆质碎片回收,这件事以后再调查。”
闻言,砂金不再犹豫,握上了那枚碎片。
蓝色光晕并未像第一次一样进入砂金体内,它散发刺眼光芒,诡谲妖异,像老旧运算设备故障时会蓝屏那般,闪得人下意识闭眼。
一片漆黑中,兰索的手腕被大力地扣住。
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砂金?
兰索一怔,刚要睁开眼睛,突然,剧烈的撕扯感传来,并不稳定的忆域在迅速崩坏,重压袭向大脑,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席卷全身。
他像被掷入了深海,骤然无法呼吸,亦难以感知到自己的心跳。耳边,一道若即若离的嗡鸣像根尖针,畅行无阻地穿过兰索的脑壳,在柔软的内质中搅动。
它如此狂暴、凌乱,吞噬一切的意念强大到不可违抗,有什么在被消化,一刻不停。
兰索颤抖,永远无法醒来的恐惧使他尽全力挣扎,却宛如溺水的人,只能在无边无际的海域中扑腾。
醒来,快醒来!
他在混沌的忆域中穿行,迷失,没有丝毫方向,一切是奇诡的红色,肢体末端传来被咬住的感觉,那种痛苦并非来自实体,而是更深层次的——
有什么正试图抹去他。
醒来!
兰索焦急地厮打,与那不可名状之物搏斗,却徒劳无功,绝望与愤怒将他笼罩,在即将被吞没时,嗡鸣声外,一道尖锐的笑声穿过密密麻麻的噪音,直抵兰索脑海。
笑声张狂、愤恨、悲凄、无奈、绝望,蕴含成千上万种情绪,混杂迥异多变的声线。它并非声音,而是意念,如破雾的灯,在黏稠到无法涌动的乱流里撕开一道口子。
一道吊诡的笑脸面具罩在兰索脸上,几秒后,面具上,原本眯成月牙的两道细线突然被撑开,一对浅色眼珠从平面中鼓出,它们转动一圈,最后锁定了某个方向。
永无尽头的混沌忆域中,唯有那里飘散着一缕即将消失殆尽的灰雾。
——
兰索猛地睁开双眼。
心脏的鼓点又重又响,仿佛要从胸膛薄薄的皮肉里钻出来,耳膜鼓噪,被吞噬、啃食的可怖感觉还停留在神经中。
从存在本身被解构、分离的绝望令他心神不宁,缓了几口气后,才发现自己胸前有个东西极其滚烫。
是阿哈之骰。
他将骰子拿出,有点惊讶。
自他得到阿哈之骰,这颗凝聚了欢愉伟力的星神之物就很少主动改变状态,大部分时间都像个平平无奇的博弈道具,只有在兰索使用它的时候才会纡尊降贵给点反应。
比如转个点数什么的。
然而现在,阿哈之骰热度惊人,二十面星神之骰表面的裂隙中翻滚着火红色的液体,凑近了听,能发现内部传来的隐隐尖笑——它活了,字面意义上。
受到活跃的欢愉伟力影响,灰雾不受控制地顺着兰索的指尖流进骰子中,二十面骰的表面悄悄发生变化,色泽极度鲜艳,如同饱饮了浓血。
兰索转了一圈骰子,发现二十面骰中,最低的三个数字:‘零’,‘一’,‘二’,居然转变成了‘三’。四个‘三’面蒙着一层血红色的光芒,正在向‘四’转变。
连投出‘all’都不能促使星神之骰产生如此根本性的变化,这种堪比升格的进化兰索只见过一次——在他第一次被阿哈的瞥视时。
所以,刚才阿哈来过?
兰索将骰子放回胸前,拍拍,确保不会掉,站了起来。
先前的感受过于恐怖,绝不是令使能够轻易对抗的,堪比星神碰撞层面的力量令凡人无能为力,如果不是阿哈出手,他恐怕会彻底淹没在那片未知的海域里。
唉,无良老板平时喜欢看人笑话,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比某些天天只知道敲锤和筑墙的家伙强多了。
兰索在心里踩了克里珀一脚,观察四周。
他正站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说土地或许不准确,因为他没在匹诺康尼见到紫红色的土壤。
大部平整,少许坑洼,表面凹凸不平的地面呈现紫红色泽,饱和度低,并不坚硬,很有弹性。兰索走了几步,脚步有轻有重,重时有轻微下陷的感觉,令人联想到某种藻类遍生的湿土。
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天空与地面都是紫红色,在不可见的远方交汇,令人无法分辨地平线的位置。
兰索面前,是一堵将世界劈成两半的高墙,表面有凸起的纹路,一团团簇拥着,如同密密麻麻的青蛙卵。
好恶心。
兰索压住胃里翻涌的不适感,嫌恶地蹙眉,打量着这堵墙。
他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看清墙面的卵后,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个个浅蓝色,近乎透明的梦泡!
怎么会?!
兰索戳了戳墙上的梦泡,手指轻易没入其中,没有丝毫异常。
但这里的梦泡与匹诺康尼中散发莹莹蓝光的、看起来非常梦幻的健康梦泡不同,这里的梦泡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死气,颜色更浅,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吮了内里,只留下一个苍白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