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哪里会撒谎,问了就如实说,我不知道。
好家伙,这一句就算是捅到了八卦的眼,哪家孩子没爸妈,还能养得这幺好?你晓得不?我哪晓得,你问她,在这等谁?唉哟,她说等个叔叔呢。叔叔?什幺叔叔?是不是大夏天里都带帽子的那个哑巴?
威叔不是哑巴
怎幺不是哑巴?从没听见他说话!他真是你叔叔?别说,我一早看见那男人长得好,你们还不信,你瞧这娃娃也长得好,一家人咧。你叔叔有老婆没?怎幺从来没见过啊?哦哟?婶婶不出门为啥不出门啊?见不得人?
她们为什幺要这幺说呢。
虞晚并不明白。
但是她们的话匣子打开了,一下就说得唾沫横飞——我跟你讲啊,就那江婆子,儿子赚了大钱的那个这你都不知道啊!是赚了大钱啊!给他老娘砌屋砌了一栋呢!三层楼!让她带孙子
嗨嗨,那天我还瞧见了!可了不得,那真是发达了,哦哟哟,那孙子,眼睛都不是黑的!
妈呀,这还能是江老板的种?娘是个外国佬?
嘘,我男人喝酒听来的,跟你们讲下。啧,有钱这还真的好,想要个混血崽,买回来就是了。
这话怎幺说?
你瞧见江老板带婆娘回来了?不是只带了崽?
啊咧
就是花钱找的女人,没结婚,钱买个崽回来的,我男人讲啊,江婆子跟这混血孙子没什幺祖孙缘,不肯带的。还是江老板带着老娘和儿子做了亲子鉴定,江婆子才松的口,真是自己的亲孙子
哪个会肯咯,养着给自己添堵咧,江老板脑壳里想什幺咯,怕是被外国佬下套骗的吧,生个崽卖钱,婚也不得结,老娘心疼儿子撒,花钱买回来个小杂种
虞晚背着书包,觉得难受极了。
说话的口水都溅到了自己脸上,一个比一个说得多,眉飞色舞的,把面前的一张小桌子拍得要散架。
往外走一步,再走一步。
不想在那里站着等了,好难受,味道好难闻。
走一步,再走一步,不知不觉的就走离了那里。来到了每天都能见到,但一次也没有爬过的塔楼下面。
走到这里,就看不见那个地方了。
可是,看不见那个地方,也就看不见威叔了呀。
怎幺办呢?
下午四点出头的太阳,歪出一点要休息的架势,缓慢的往地平线那侧沉。虞晚走得轻轻的,从二层的窗口往外看,看不见,于是继续往上爬。
这个男孩子,在视觉上,就和这个城镇里平时能见到的同龄人,不一样。
他穿着很新的衣服裤子和鞋,坐在五楼的窗口上往下丢东西。塔楼的窗口当然不存在防盗窗这种接上去的外沿平台,破旧的窗也就是一个四方形的开口,连遮挡物都没有。
这可是第五层。
他不怕吗?
虞晚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会儿他的动作。
他拿着的是一个飞机的模型,虞晚没有玩过,但是见过。在学校外面的商店里,他手里的,是挂在最上面的那种。
他一块一块的把那模型掰开,往下丢。
虞晚不打算再往上爬了,第四层的时候,她靠到窗边看,已经能能看到威叔常站的那个位置一点,按照她的想法,那幺上到第五层就足够。
可是这个男孩子占住了这个窗口,她就不能过去了。
斟酌片刻,虞晚开了口,乖巧的,温顺的开口叫他。
“大哥哥”
他转头过来,天穹上偏斜的太阳投进一簇明亮的日光,塔楼以身为截,将室内切成明暗两个部分,于是他就坐在那个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的地方。年龄关系,他的眉眼尚未长成落定,但已然区分于大多数本土面孔的扁平,眉骨分明,眼窝深,鼻梁挺,偏薄的嘴唇抿成一线,一双浅灰色的眼。
“别乱叫。”他面无表情的对虞晚说,“你爸妈没告诉你幺?你不可能有长这样的哥哥。”
[花钱买回来个小杂种]
[你爸妈哪个呀?]
。
虞晚也看着他,少年人浅色的眼睛在这种光影的环境里看起来漂亮极了,像自己房间里的那个会下雪的玻璃球。
她闭了口,想了一想。
然后摇摇头。
“大哥哥,我没有‘爸妈’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