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吃过晚饭之后,沈爹端起锅里温着的菜饭,进东屋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他站在床前,端详床上的青年男子半晌,“你要好好对我的女儿!”
两人对话几句,沈爹最后心事重重出来了。
最后他对沈星说:“他哥哥那事你别管了,交给爹。”
沈爹不好接受,但他不是强权父亲,沈星说,她想以后出宫生活,到时裴玄素报个病亡,回老家下江南都行。并央求先不要告诉大姐他们。
沈爹反覆想过,唉,也罢。
女儿从来没有这么自作主张和执拗过,说她和那人一点不相识,他也不信。
……
沈星在沈爹的房间整理一下,眼睛有些红红,她用冷水敷了一阵才恢复,又对着小铜镜把有些蓬乱的头发重新梳了梳。
沈爹见了吐槽:“女大不中留,和你二姐一个样。”
沈星皱皱鼻子。
事实不是这样,但她也没法辩驳了。
沈爹絮叨几句,匆匆出门去了。
沈星收拾好,就去找裴玄素。
裴玄素用了饭食,留心过院门栓是关的,他慢慢起身端着碗筷去了灶棚洗了,收拾好水槽再回去。
经过窄小堂屋和东厢相夹的后窗的时候,他站住了,怔怔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家里的窗沈星原来都蒙住了,生怕漏了光被人发现。但父女俩今天都回来,并升灶造饭,继续黑灯瞎火反而奇怪。其他窗沈星都关住了,唯独后面这扇是一个两头封住仅一丈宽的死巷水沟,是个敞味的好地方,她就推开了。
入秋时分,水沟干爽很多,长年湿润死巷两壁长了不少蕨类植物。
裴玄素望过去时,正好见壁角有一株斜生的半枯卷蕨在秋风夜晚瑟瑟摇曳。
他正好望见那株卷蕨,一下子站住,怔怔出神。
沈星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深宵风冷,席卷垂帘和他的衣角,他身形没以后彻底成熟的宽厚,单薄一些,但站姿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是那个人,恍惚又不是。
沈星怔了怔,她也是刚才和她爹说话,才想起裴玄素原来是三元及第状元郎。如果没有那些变故,他大约会走上文济天下或武定一方的光明道路吧?
她心情有些复杂,裴玄素却在她脚步一出现,就察觉了她的存在。
“沈姑娘。”
他转过身,两人都有点尴尬,裴玄素弯腰致谢:“谢沈姑娘。”
裴玄素懂,屋子很小,沈家父女声音再低,他听觉灵敏,也隐约听到一些,子虚乌有的旧情缘,懂的都懂。
“没事,”沈星顿了一下,“你眼睛好点了吗?”
她拿眼睛瞟了他一眼,却一下子撞进裴玄素那双线条精致的丹凤目当中,对方一瞬不瞬和她对视,喉结上下滚了滚,明显压制难忍的情绪。
沈星讪讪,她抿抿唇,最后敛了方才的表情,站直踌躇了一会,说:“我打听到你哥哥的消息了。”
她小声说:“还好,就是……已经净身了。”
这类消息没有比大理寺的官员和狱军更灵通的,不用很刻意打听,沈星就听到了,再细心留意了一下裴玄素兄长相关的。
裴玄素兄长叫裴明恭,今年二十二,是个痴儿,智力如七岁稚童,因此才破格超龄,没入宫籍。裴玄素的父亲判十极第三刑。
沈星的声音很小,但窄小的厅堂只有幽幽风声,还是清晰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