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老鲁相公么?他?在你家?算了这几十年的账,难道算不清?”
池镜笑道:“即便老鲁相公算过,也要?家?人细细核查,要?是一律都按账房说?了算,岂不是账房做了主?了?难道朝廷里户部算完账,皇上就不过问了?”
玉漏哼了声笑,也觉得他?们家?是个朝廷,她则是这朝中毫不起眼的小吏,千辛万苦,不过是替络娴争功。将来络娴会不会想?着提拔她呢?她猜一定不会,因为是她娘家?的人,帮她是分内的事。
只要?她永远是她娘家?的人,就永远可以替她分忧解难。
如此?一想?,使她对世间任何关系都感到淡然和灰心,父母,夫妻,朋友,到头来都只是算计彼此?身上的价值。从前她爹给她粗讲五代十国,说?到一句:“国与国之间,有彼此?需要?的价值才结盟,往往只有这样的结盟最牢靠。人与人亦然。”
知道这是道理?,然而听来也不免觉得残酷和伤感。
恍恍惚惚中,池镜好像凑来亲了她一下。她凝起神?才看清他?刚刚远退了一点?的面庞,还是那笃定闲散的笑容。这轻轻的一刹那过去得太快,太不深刻了,她以为是个梦,眼睛里满是疑惑和呆愣。
池镜两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朝前贴近一些,又歪下头亲在她嘴上。她落下那撑杆叫他?来找她,就是服了软,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了,他?也不必要?担太大的责,因为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显然也没反对,他?张一张嘴,舌尖略微往里试探一下,刚尝到一点?她柔软湿润的舌,就停下来看她的眼睛,发觉她眼中恍惚有点?依恋,旋即他?更放肆粗蛮地闯进她嘴里。车外有暴烈的太阳和夏天的蝉鸣,也有成千上万的眼睛稍不留神?就能看见他?们在偷情,但都不要?紧,反而是一份额外的刺激。
玉漏的胳膊给她捏痛了,趁他?闭着眼,她的眼睛可以放心地贴在他?脸上扫量。他?脸上有点?细汗,蒙在那浅草迷离的皮肤上,他?呼出的气是粗糙灼热的,仿佛是一片月光下濡湿冰冷的硬土地在暗中烧了起来,在那些地缝中,有压抑着又将要?迸发的野火。
他?蛮横得像是要?吃了她,从她嘴里啃到她心里去。直到整个将她吞入腹中,他?会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笑着,或许嘴角还有她的一截小指头没嗦进去,他?把她的残渣从牙缝中抠出来,咂一咂嘴,然后不可一世地品评一句,“味道还不错。”
但下一顿,他?又吃别人去了。他?的胃口?一向?就不稳定。
她一想?到自己要?向?他?幽暗的肚肠里沉沦,就觉得可怖。
稍隔一会,池镜发现她眼睛里有一点?泪星奄奄一灭,不见了。他?把脸退开一点?,发现两手的确有些使力,把她胳膊上的衣料都捏皱了,就放开了手,“把你捏疼了?”
玉漏楞了下,忽地闪着泪光一笑,本能地说?谎,“不,我是感动?。”
他?倒有点?不明白,感动?什么?不过没问。
反是玉漏把脸贴到他?怀里来,“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池镜本能觉得这话简直肉麻,但搂住她,又禁不住笑了。
第40章照高楼(O九)
马车在街上不停地兜绕,走到了哪里也不晓得,这时候已经见热起来了,午后的太阳毒辣,晒到那油亮的石板路上,又返照出一层光,使人无处遁逃。有个卖青杏的老头子卧在他那两筐青杏后头?,藉着那?一片窄窄的阴凉,乍一看像是只瘦得只剩骨头的狗蜷在那?里
。
还不知道要绕到多远去,池镜不耐烦在这街上漫无目的地打转,因道:“索性你回?家?告诉一声,今日就乘了我的车一道回?去。”
玉漏的背贴在他?胸膛上,整个人没?长骨头?似的窝在他?怀里,正有点打瞌睡。原来亲吻也累人,她觉得嘴巴哪里有点疼,不知是不是给他咬破了点皮。
她向上仰面看他?一眼,“可我家里还有点事抽不开身。”
纯是胡扯,她家?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可就是一时半会?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不论是络娴还是池镜,她都不能任凭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要想他?们意识到她的重要,就得让他?们不断感受到缺失她的那?份苦恼。
池镜抬了下?肩膀,震一震她的脑袋,“二嫂叫你回?去。”
“二奶奶就催得这样紧?”
他?笑了声,“我看二嫂是离不得你了,这几日都在念叨你。”
“那?你呢?”玉漏泼口问了这句,旋即从他?怀里起来坐好,小心翼翼地睐他?一眼,仿佛有点后悔问这句的意态。须臾她转了话头?,“不是我躲懒,是我家?里真有点事走不开。烦你回?去告诉二奶奶一声,请她见谅。等?家?里的事一完,我保准一刻也不耽误。”
“什么要紧事?”
“我爹在县衙门谋了份差事,家?里许多亲戚来道贺,我娘忙不过来,我得帮衬着待客。明日我大姐也要回?家?来一趟,她自?从去了胡家?,我们姊妹见面的日子就少?,好容易她来家?,我也在家?,不好不见她一面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