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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并未回宫,于昭狱亲自审理案子。
一双眸子如利剑出鞘,寒芒乍现,天子居高临下看着押解的囚犯,除了武安侯父子,还有两名戎夏暗探。
气氛异常凝重,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枭从兰桂染坊回来,呈上寻来的一本册子。这册子可非同寻常,是戎夏大家所作的典籍。
册子里夹了张纸条,几行数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字。
然而就是这几行数字暗藏玄机,数字所对册子的页数、行数、第几个字,最后得出要传递的消息。
刘胤扫了一眼,将册子扔在桌案上。
天色渐黑,在几番审问下,戎夏暗探承认在京都的接头人就是武安侯。这两年他们通过武安侯,将传递朝廷的情报去戎夏,时间远比刘胤所知的要早。
武安侯已无辩驳的意义,承认了,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在舍车保帅。
京都潜藏暗探,有戎夏的据点,戎夏亦有大黎的暗探,散落在戎夏各处,很早以前刘胤便得到暗探传回的消息,大黎有官员私下和戎夏有往来,密谋不轨之事。
刘胤也是在今年年初,派谢枭查到了戎夏据点,但他没有立即铲除,安插了内应,想办法截获消息,此后传去戎夏的消息全是假的。
谢枭顺势查到武安侯是线人,而他不仅将情报传去戎夏,还和另一个人暗中有往来,可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给那人定罪,他们才将武安侯留下。
屋内光线昏暗,便是点了烛火也是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刘胤慵懒地坐在高台上,拿起一迭书信,长指翻阅,漫不经心地念了出来,“人穷志不短,已增收一百步兵,静候佳音。”
“策反成功,静候佳音。”
“蜀地受灾,帝于寺庙祈福,可成。”
武安侯父子相视间面色大变,这些书信不是早寄出去了?怎……怎在天子手里。
刘胤放下书信,将从陆涿绪书房搜来的城防部署图展开。
南北城门每一处的布防记得清清楚楚,何时换岗,哪处薄弱,在部署图中圈出。
这份城防部署图若是传来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刘胤长指敲了敲桌面,“咚咚”的沉闷声乍然响起,他眼皮轻抬,冷眸扫向台下的人,厉声诘问道:“策反了谁?又在等谁的回信?”
刘胤的目光一寸一寸压过去,“借职位之便,行不轨之事,意图谋反,你父子二人是谁在京都的内应?如实招来!”
证据确凿,武安侯却突然一笑,铁了心的藏住拥护的那位,半个字也不愿透露,仰天悲怆,“想我曾经也是凭了军功封侯拜相,偏偏不受先帝的重用,在京城白白荒废十年光阴!如此憋屈,自是要反!”
武安侯给陆涿绪使了个眼神,抗下此事,“不是谁的内应,老夫就是领头者!”
刘胤冷笑一声,黑眸骤沉,深邃的五官掩映在昏暗的烛火中,神色晦暗不明,“你觉得朕会信吗?”
刘胤又从案上拿起另一封信函,扔了下去。
【天子赐婚永宁,不敢抗旨,无奈应下。】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陆涿绪大惊,他传出去的信函,怎么会在天子这里?
谢枭说道:“回陛下,臣暗中截获的此信函是传往西北,给肃王的。”
肃王,先帝第四子刘褚,新帝登基后便去了西北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这信上的意思,朕怎么感觉你不愿娶永宁,”刘胤长指敲着桌案,冷眸睨向跪地的陆涿绪,“那上折子和宴会上求朕赐婚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刘胤长眉一折,厉声诘问,“老四远在西北,你传信给他何意?”
陆涿绪心头一震,背后生了层层冷汗,他们与肃王的联系陆续有两年了,他以为事情足够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武安侯忙道:“犬子曾经受肃王殿下的恩惠,肃王殿下有意帮犬子做媒,犬子当初应了下来。如今陛下赐婚,自然是犬子辜负了肃王殿下的好意,无奈之下才这样去信告知。”
幽幽间,刘胤转动白玉扳指,抬头看了眼外面逐渐暗下去的天色,神情越发冷沉。
武安侯私下招兵买马抵、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还剩背后的那条大鱼没有钓出来。
刘胤暗了目色,没时间与之周旋,将案子交给三法司会审,离开此处,刚入宫门便召来禁军头领询问。
禁军头领惶惶不安,“城门、渡口留了人驻守排查,还有各处歇脚的客栈,微臣已加派人手仔细搜寻,请陛下再给微臣一些时间。”
明明暗暗的烛火映在脸上,刘胤面色阴郁,坐在御撵上冷声吩咐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数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她的消息,从定国公府出去后,她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敢逃,胆子真大。
长指抚摸腰间的龙形玉佩,刘胤眼底墨色翻涌,指腹用力一压,似要捏碎那枚玉佩。
跑啊,尽管跑,既然这般狠心,便也不要怪他日后心狠了。
御撵还未行至含章殿,张金贵出现在夜色中,扶着拂尘急匆匆来,禀告道:“陛下,怀仁长公主在宣政殿等候多时,说是有永宁长公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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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外,怀仁从白天等到天色暗下来,脚都站麻了,终于等来天子的身影。
天子从御辇下来,裹着一身沉降的气息,不过是从怀仁身边经过,她便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她心里不禁一颤,但同时暗暗窃喜,天子一怒,永宁难逃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