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船队里有帝国舰队的军舰,所以联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攻击,悬殊的敌我数量下,所有舰船都被击沉,我父母乘坐的那一艘也不例外。我失去了父母,商会失去了支柱……可笑的是,当我得知这个恐怖的消息时,还在商店里挑剔,纠结定制礼裙该选用什么样的蕾丝花边。”
“除了购物和享受,我几乎什么也不会,其他商会见到可乘之机,迅速夺走了我家原来的市场,家族在我手中越来越颓败。那几年,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当前任侯夫人因水土不服去世,傅申来向我求婚时,我完全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在我眼里,那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一错再错,把家族和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傅申,就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又混混沌沌地过了几年,直到今天。”
陈述完过去,侯夫人一双泪眼看着叶莎。
她实际有张美丽的脸,但那美丽十分怯弱,如今面临着风吹雨打,就像蝴蝶翅膀一样易碎。
“殿下如此聪慧稳重,也许不能理解我这样懦弱的人,但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求您,教我如何挽回这一切。今后,无论您想要什么,只要这星际中存在,我一定为您找来;无论您要做什么,我一定尽心尽力,死而后已。”
这应该是侯夫人进门以来,说得最坚定认真的一句话了,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也寄托她全部的希望。
叶莎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你现在不也在犯同样的错吗?继傅申之后,又将命运交付在了我手上,你怎么知道,未来有一天,背叛你的人不会变成我?”
“殿下绝非傅申那样的冷血小人。”侯夫人眼睫颤了颤,似回想起无数画面,“您还记得欢迎仪式那天吗?我第一次见到您,表现得非常糟糕,傅申当众没有表现出怒意,回头却将我叫到面前,劈头盖脸便骂,说我辱没了侯爵家的门楣——声音那么小,殿下能听清你的名字吗——当时傅申是这么说的。”
叶莎笑起来,也想起那天的事情,“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吓人了,让夫人都不敢抬头看我,而且那天人特别多,我确实很难听清你在说什么……不过,名字我还是记住了的,叫雨诗,对不对?梁雨诗,很秀气的名字。”
侯夫人抬手,抿了抿眼角的湿意,“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记住我的名字了,在大多数人眼里,我只是依附傅申的侯夫人——没有半点存在感、连侯爵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侯夫人。”
她强忍悲哀,“殿下是那天在欢迎仪式上,唯一一个正眼看我的人,就连今天也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能被您亲自接见,还坐着同您说话,明明我跟傅申就是坐在一条船上的罪人,但您还愿意听我这些混乱的言辞。”
说到这里,侯夫人垂下头,神色十分谦诚,“我真心地感激您,希望能有这个荣幸,为您做些什么,也已经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殿下或许看不上我正在没落的家族,但我和我家族的命运交付在您手上,无论未来变成怎样,我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叶莎审视着侯夫人。
她的目光并不严厉,带着捉摸不透的思索,有时候侯夫人觉得她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穿透过去,看着不存在于这个房间、却又存在于虚空中的某些东西。
许久后,叶莎的注意力才重新拉回。
“很高兴能听到你的真心话,不枉我见你这一面。”叶莎轻叹,神色竟有些宽慰,“你今天的选择,拯救了你自己和你的家族。”
侯夫人手指攒着袖口,紧张地等待下文。
“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叶莎微微抬头,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今后,你和你的家族,都将属于我。”
这句话犹如宣判的公告,侯夫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露出丝淡淡的惆怅。
叶莎笑着又说:“你也不用觉得自己在做数典忘祖的买卖,实际的执掌人还会是你,你会有更大的空间、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才华,让你家的商船航行于星际各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会,变成足以影响星际格局的豪门,你会成为家族的发扬者,商业世界将永远记住你的名字,而我,将使你有能力完成这一切。”
听到这里,侯夫人不由得捏紧了裙摆,紧张又苦涩地说道:“我只怕无法完成您寄托的期望,我并没有什么才华可供施展,其他商会总有杰出的继承人,而我一开始连账目都会算错……”
“在家族落魄时选择依附傅申,在危机时刻能想到求助枫亭舰,审时度势,也是一种能力。”叶莎探过身,拍了拍侯夫人攒紧的手,“如果当初不是你忍辱负重,嫁给傅申,你的家族或许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挽救,所以,不要太看轻自己。”
之前侯夫人还拼着命,紧绷着神经,思考要怎么样说服皇女,为自己和家族努力一搏。
但可能是叶莎的动作和语气太过温和了,明明只是同龄人,侯夫人却从叶莎身上,体会到了一种无比安心的可靠感。
在这一瞬间,侯夫人的忍耐终于决堤。
她禁不住双手捂住脸,弯下腰去,蜷着身子微颤。
尽管已经竭力不哭出声来,但她喉咙哽咽,手中盈满了泪水,多年来的委屈和心酸,爆发殆尽。
侯夫人身后的领航员担忧不已,蹲在沙发边细声道:“夫人,您别太伤心了,商会的大家还在您身边,我们都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夫人……皇女殿下还在这里……”
叶莎却缓缓站起身,摆了摆手,“没关系,让夫人调整一下心情吧——你们照顾好她。”她对女侍官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