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没有打扰他,仍在他对面坐下,见他还没有收起书吃饭的意思,遂问了句:“越郎,你用过饭了么?”
“用过了。”他说着话,还是放下书,抬目朝她望过来,眼睛里全然不见昨夜那般欺负她的恶趣味,似乎被圣贤书涤洗得明朗干净许多,把点心推在她面前,“趁热吃了。”
这点心竟然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他起身更衣,一面系着蹀躞带,一面对她说着事情。
“四通市的铺子我换了掌柜,以后你来打理,年底赢利之前夏氏分多少,你也一样。延福院那里,以后不必日日早起过去,五日去一回便罢,我会同你一起。”
罗婉陌生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正经的事情,且他早已用过饭却还是等在此处,就是为了亲口告诉她这些么?
“我要去姨母家一趟,晚饭回来吃,记得等我。”
罗婉愈加诧异,他竟然在跟她交待去向?
“我要走了。”
他已经收拾妥当,衣冠齐整,体体面面,却站在那里并不离去,只是看着她。
他要出门,她该送一送的,不送到府门口,至少也该送到院门口。
罗婉忙起身,实在没话说,看到自己放在坐榻上的裘衣,便对宗越道:“越郎,你穿的有些薄,披件裘衣吧?”
宗越笑了下,好似她这句关心十分受用,淡然道句“无妨”,在她走近时忽然揽着她腰提起,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之后才大步离去。
“不必送了,东西要趁热吃。”
明明是极体贴的言语,从他离开的步伐里递过来,概因染上了院中的寒气,递进房内时,并没有多少温度了。
即便如此,仍是罕见的。
宗越何曾专门为她买过点心,何曾对她说过东西要趁热吃?
他今日行径实在反常。
昨夜,她明明察觉他是有些怒气的,对她做的事很过分,也不管不顾她的央求,她以为,他果真是动了休妻念头的。
怎么今早,又是把铺子交与她打理,又是免了她去延福院的问安,又是给她买点心。
竟没有一点休妻的意思了。
他甚至在她耳边说,想和她多玩一阵子,不想那么快要孩子。
他到底信了她的话么?罗婉有些拿不准。
临近年关,宗越反而忙了起来,几乎日日去冀国公府,早出晚归,罗婉还是从麴令徽口中得知,宗越竟是去姜家读书的。
“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劝得他改了性情呢,谁想你竟不知他在这里读书。”麴令徽接着说道:“自从他来读书,你不知道母亲多欢喜,当着我面总是夸你驭夫有道,言里言外,让我同你学学。”
“你说,母亲既如此满意你,当初我提议让你给她做儿媳,她怎么不应呢。”麴令徽并无恶意,只是想起往事有些好奇,不免嘀咕了句。
罗婉虽早就察觉韩夫人从没动过让她做儿媳的心思,真正听说她曾当面拒绝过,还是有些介怀,怕徽娘察觉,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麴令徽道:“你中午在这里吃吧,母亲出去赴宴了,中午就我自己。”
罗婉疑惑了下,“姜相公不是岁节放假在家了么,他不与你同吃?”
说起姜廷璧,麴令徽的目光立即暗淡了,唇角便压不住委屈,摇摇头:“他和二叔、三叔还有宗家表弟一起在书房用饭。”
宗越和姜家三郎一起读书,姜廷璧和姜少微俱放假在家,便亲自指导二人功课,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日,期间麴令徽去送过几次茶水点心,姜廷璧不仅不领情,晚上回来休息时还特意告诫她以后不要再去书房,不要打扰宗越他们读书。
“梵儿,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三年了,是我不够诚心么,他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麴令徽不觉又红了眼眶。
罗婉没有再劝她坚持,只是轻声问:“那你现在有决定了么?”
麴令徽又陷入沉默。
她确实快要受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坏,对很多事情越来越没有耐心,她很害怕自己有一日会控制不住对姜廷璧发脾气,会对他大吵大闹,她在他眼里,本就不够大方,不够贤惠,若再吵闹撒泼,没了一点体面……她不想变成那样子。
可是要她放弃姜廷璧,与他和离,从此各奔东西,她终究是有些不甘。
她大概再也寻不到如姜廷璧这般让她倾心、痴迷的郎君了,即使隔着三年并不怎么舒心的婚姻生活,她竟还是喜欢着他。
她不开心,却也不甘心。
她本来还想问问罗婉,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宗越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发奋图强的,可显然,罗婉似乎什么手段都没用,是宗越自己变了性情。
所以到底是她不配,不配姜廷璧为她改变性情。“梵儿,我到底该怎么办呀。”麴令徽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决定,可她狠不下心。
罗婉并不做无谓劝解,她心知劝也无用,越劝离,越会让徽娘心中不甘,不肯放手,这事只能等她自己想通。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常来陪她,听她抱怨发泄,让她不致憋屈坏了。
用过午食,麴令徽问罗婉道:“你既来了府中,不去看看宗世子么?”
其实看不看都行的,他忙着读书,她过去了也没甚话说,但看麴令徽是有些想去的,便点头道:“去看看吧。”
麴令徽遂命人备下茶水点心,和罗婉一起往姜家三郎的书房去,想起宗越读书实在稀奇,忍不住又问:“梵儿,宗世子到底因何读书,是为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