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卖瓶子的?”
“打听打听。”
“你带着吗?”
周立柱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您瞅瞅。”
沈默之戴上老花镜,凑近照片,仔细端详。
周立柱指指货架上的那只花瓶,随口问:“确实跟你店里的这个差不多是吧?”
沈默之从周立柱的手机上收回目光,摇头道:“不一样,你这个有贼光。简单说就是,新瓷器釉面刺眼的光,就叫贼光,或者说,叫火光。”
“也就是说,我家这瓶子是个新的?”
“看新。”沈默之点头道。
“看新……啥意思?”
沈默之指指周立柱手机里的瓶子说:“我说这个东西有点儿看新,意思就是东西不到代,属于现代仿品。”
周立柱摇头道:“这可是我家祖传的东西。”
沈默之一笑:“您别跟我‘绷价’啊,我干这一行不是三年两年了。”
周立柱皱起了眉头:“这能撒谎嘛。”
沈默之拿过周立柱的手机,指着那个瓶子说:“你瞅瞅,这可是个标准的‘生坑’,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个新出土的东西。”说着,沈默之把手机递给了周立柱,“做旧,也叫新货做伪。不过你这货,算是高仿,做旧做得好,也不能算是个‘下蛋’货。”
“什么是下蛋……”
“专指复制品,臭。”沈默之一笑,说道,“我给你科普一下啊……臭,顾名思义,指的是腐烂,人人讨厌的东西。不过,臭是有过程的,比如说本来是个好玩意儿,放的时间久了,或者是好长时间卖不出去,偏偏让许多倒腾古玩的商贩拿出去‘过手’,变成了任人皆知,谁也不想买的货色。”
“这个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因为从购买心理这个角度上讲,凡是经过多人之手而无人购买的东西,都认为是有毛病的,从而犹豫不决,不想购买。恰恰此时卖主绷不住了,越卖价格越低,最后也就越没人买了。这就是古玩商人把东西卖臭了。所以,古玩商人在做生意的时候都喜欢对‘没见过天’的玩意儿伸手。”
“这个咱还真不懂。”
“不过你这个瓶子要卖的话,我可以过一下手。”
“行,我回去考虑考虑。”周立柱边说边观察着沈默之的表情,“沈先生,我家还有个佛像,是我父亲早年收藏的……”
“有照片吗?”沈默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还真没有,来之前想拍来着,一时没找着。”
沈默之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哦,说说也行。”
周立柱比划着:“这么大,底下还有几个字,好像是蒙古字,看不懂。”
“那应该是个元代的。”沈默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声说。
“要是个真的,应该值不少钱吧?”
“也不一定。玩意儿的材质不同,品相和年限的差异也会影响价格。近年来金铜佛像升值迅猛,市场上伪造的佛像赝品也应运而生。”
“其实哪一行也一样。”
“目前最常见的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新佛像。这些新佛像散见于各地古玩市场,且售价也很低廉,收藏者一般很容易识别。”
“您可是行家。”
“嗯,较难识别的是一些按照真品精心仿造的。这些佛像制作也较为精致,表面还刻意做过作旧处理,具有较强的欺骗性。”
周立柱冲沈默之翘了翘大拇指:“学问。”
沈默之笑一笑,说:“真正难以识别的是那种被称为用‘旧佛像改形法’制作的赝品。作伪者将残破的旧佛像按照残破的程度,改成另一形状……”
周立柱想要插话,被沈默之的眼神制止。
沈默之接着说:“然后重新进行作旧处理。收藏者一不小心,就会‘打眼’。”
周立柱接口道:“您可不会打眼,您是一眼准嘛。”
沈默之矜持地一笑:“首先要看材质。金铜佛像有青铜、黄铜、红铜和其它铜合金等,但不同时期的用铜是不一样的。元代以前的铜佛一般都用青铜,也有一些红铜制品。元代以后则出现了较多铜锌合金的黄铜及纯铜制作的所谓红铜佛像,而在青铜上鎏金的佛像一般被称为金铜佛像,黄铜佛像大多是不鎏金的。其次是看标志、坐骑、手印和坐姿。佛像制造时十分严谨,造像的标志、坐骑、手印和坐姿都是很规范的,这不太能分清藏品是佛还是菩萨。”
“对呀,还得弄清是哪尊佛像和哪尊菩萨。”
“佛像的面部五官、身材比例、肌肉和衣纹特征等,不同的朝代,即使是同一朝代的不同时期也是有许多变化……”
周立柱想要插话,沈默之似乎对卖弄学问上了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比如说,隋唐两个相连的朝代,虽说佛像的整体风格是相近的,但面相还是略有区别的。隋代的佛和菩萨为半圆脸型,唐代初起就变得稍瘦一些。最后是看款式。款式是指佛像本身所固有的文字资料,比如铭文和题记等,对收藏者在鉴别佛像真伪时有一定的参考作用。”周立柱故作吃惊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好家伙,敢情一个小小的金佛,里面有这么大的学问啊。”
“你家的那尊佛像是金佛?”
“我也不懂。”
“我曾经接触过一尊金佛。”
“什么来路?”
“这个很难说。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也不去打听这个,因为一般是打听不到的。我简单跟你说吧,那个淹死的黄斌曾经把一尊金佛卖给过我。”
周立柱不动声色地问:“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