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司马燕玲不会懂得这些。他义愤填膺,豪气干云,可是清高得很。
这一段距离,没有人能跨过去,也没有人愿意跨过去。我们永远注定只能停在原地僵持。
或许这也是命吧。我苦笑,虽然我一向不相信。
“我会安排。”司马燕玲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千千万万个不愿意。
“好,那就等相国大人的好消息了。”我答得轻浮。
这个世界哪里还有顺心顺意的好事,想得到回报请先付出,你真以为会有随心所欲的法术?
我自然不急,一切有人处理得妥善,我只需继续努力吸取日月精华,维持美貌。
还有,媚惑君主的手段。
因为够卑鄙,所以最得宠爱。我不自觉地笑起来。司马燕玲曾对我说,清持,不要埋怨他日死得不清不白,这都是你的报应。
我并不担心会有报应,要得到报应的事情我早全部做齐,不差这一桩。
日间,我继续在相国府里游来蕩去。
我想起了那个别苑里的少年。他现在会做些什麽呢?我很好奇。
閑逛至宫苑的门外,也不见有人把守,看来这片禁地大家都习惯当作看不见。
我进入别苑内庭,周围的景色依然是那晚的景色,但却显得有点残破,苍白而颓废。
虽是新建不久,可惜乏人问津,最终也得落入破败的下场,变异之快,令人惶恐。
我在里面转来转去,总看不见那天的少年,大殿之内一片空蕩,只有几块零乱的纱帐在风中轻轻浮动。
寻不着人,我意兴阑珊,打道回府。
婉儿在堂中等我,十分焦急,她问:赵大人,婉儿愚笨,是不是哪里服侍得大人不周到?
一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她以为我有意避开她。
要是被相爷怪罪下来,她怕担当不起。
但我心情低落,我对她说:婉儿,先不要惊慌,不如我把行蹤结集成册,那你就不必害怕对自家相爷无法交代。
听了我的话,婉儿很是委屈,她说:赵大人,你这样说是不是在责怪婉儿,婉儿也不过是挂心赵大人初到相国府,凡事不适可有人从旁打点而矣。
初到相国府?我不屑。
每到这个季节,我知道这相国府内哪种花开得最早,哪种树凋得最迟,我就连这相国府内有若干品种的珍禽飞兽都一清二楚。
我可并非初到相国府。
看着婉儿,我一时无法作声。
是,她怎会知道。
如果某人不愿想起,我又何必挂念。
最近相国府内热闹非凡,我指着一个又一个穿梭庭内的贵人,问婉儿这个是什麽人,那个是什麽人。
婉儿对答如流,似见怪不怪。最后,她十分好奇地反问我:这些都是官场中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赵大人长住宫中,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倒是被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这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人只觉个个都异常眼熟,却全部记不得这个和那个有什麽不同。每逢宫中相遇,我从不称呼对方的名字,久而久之,成为习惯,根本没有巴结的必要,这是对方急于做的事情,轮不到我来操心。
婉儿觉得不可思议,她说赵大人这样洁身,能在官场撑这麽多年倒是难得。随后又忍不住对我循循教诲:在这官场内不懂人事是要吃亏的,若是受到了邀请,还是逢场作兴地去应酬一下的好。
这丫头以为我不经世事,是傲莲出于污泥。
我笑笑不说话,深深地向她作了个揖,一脸诚恳地说道:多谢婉儿姑娘一番肺腑之言,清持自当铭记于心。
婉儿马上飞红了双颊,她聪明伶俐,已听出我话中有话。
君王驾崩的消息已憾动全城,况且那声势如虹的镇南军就驻在朝廷之内,已然一副顺者昌逆者亡的架势,宫中各路英雄,一见风头不对,全部摇身变成激进人士,忙着倒弋指责旧朝的腐败,振振有词,都说愿扶助新王亲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识时务,教人惊叹。
为首的司马燕玲成为宫中大红人,为有志成就大业的豪杰穿针引线,各路人马此时才惊觉,原来一直都跟错了派别,想也想不到当年宫中最是正气护国,对王忠心耿耿的相国大人才是一手推毁旧政的高人。眼看着别人急急忙忙地来巴结,于是自己也急急忙忙地来巴结。
这就是官场。婉儿说这都是逢场作兴。某天阁下失势,也可以到别家去逢场作兴,反正只是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要讨好诌媚的对象不同。
夜深,府内依然华灯高悬,客人们光鲜亮丽,远远地都能听得见大堂内的莺歌燕舞。
我站在黑暗的湖畔,望着水中的月,淡淡的月影摇蕩在波光中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清持,你期待已久的日子到了。”有一天,司马燕玲毫无预警地闯进我的房间里,对我说:“新王对你早有耳闻,那日我不过是略略提起,马上得令传诏。”
早有耳闻?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麽样的风评。
“好。”我说:“清持定当细心準备,绝不会辜负相国大人的苦心推荐。”
司马燕玲冷冷地看着我,那麽讨厌的表情,却又不离开。
我从镜子里面与他目光交战,我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细长的发,对他暧昧地笑笑。
司马燕玲突然走近,他俯下身来,透过镜子看着我,目不转睛。
“相国大人还有什麽忘了交待?”我问。
司马燕玲不作声,一直看着镜中的人。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麽,但无论是何番景象,都绝不会是今天的赵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