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游春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关上那扇门。
毫无温度的,冷冰冰的。常荔手一颤,拿起的柚子掉了下去,她知道,兰游春的不回答已经是回答了。
宋悯庭以要照顾常荔为由,留在津北不愿意回青港,又以兰游春家离医院近,求兰游春收留自己。
“还有我还有我。”赵吉安十分嫌弃他那有了兰游春就忘了他的不成器的老板,他一只手拉着快要黏到兰游春身上的宋悯庭,一只手高高举起,希望他的朋友别一生气就把宋悯庭连带他赶走。
兰游春正愁怎么做才能不产生歧义地看住这两个不省心的,这下省事了。他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那两人,就在宋悯庭和赵吉安识趣要说他们自己去找房子时,兰游春说的话十分动听:“常荔出院,你们就得离开。”
两人立刻兴高采烈地冲进兰游春的家里,去抢自己喜欢的房间。宋悯庭最心仪的当然是兰游春的卧室,但兰游春愿意让他留下,他就已经很开心了,爱是克制。他学会了。
吃过晚饭,宋悯庭一个眼色,赵吉安立刻催促兰游春去忙他自己的事,他们收拾就好。
见兰游春转过拐角,赵吉安缩回头来,关上门立马变脸色:“你为什么也不让我去收拾林京与?他把我兄弟弄成这样!”
“我说了你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宋悯庭边洗碗边说,“我说了不要去送死,林京与现在在暗处,而且他很阴险,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你去了报不了仇不说,不仅命搭进去,说不定还要给他背锅。”
赵吉安不满地扛起拖把说:“那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我有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你跟我说啊,我们两个对他一个,你怕什么?说啊你。”
无论赵吉安怎么逼问,宋悯庭都闭口不言。
果然不让人省心。在门外听完对话的兰游春捏了捏关节,转身去客厅。
睡得迷迷糊糊时,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他忘记锁门了,忘了宋悯庭不是个安分的主。
等他爬上来,他就一脚把他踹下去,然后叫他滚出他家。他为什么要担心他?他只要担心赵吉安就好了,宋悯庭是死是活跟他可没关系。
但没人爬上来。
宋悯庭只是蹲在床边,静静端详兰游春的脸,抚摸他的伤口,静静的,想把自己变成一团空气,这样兰游春就不会察觉到他,他就能肆无忌惮看他,这么近也没关系,也不会打扰到他。
“兰兰……”
宋悯庭的声音很轻,轻到兰游春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伤口上,又在他唇上流连,他才睁开眼,皱眉看着亲他的人。
“……别赶我走。”宋悯庭吓得立刻离开兰游春的唇瓣,他缩到窗帘后,只露出个头看兰游春,哀求他,“我不碰你了兰兰。”
兰游春翻过身背对他,说:“回你房间去。”
宋悯庭连声应着好,立马就起身要走。兰游春想起他和赵吉安的谈话,于是又说,“如果你听我的话,我可以让你多住一段时间。可是宋悯庭,你会听吗?”
“听。我只听你的话。”宋悯庭毫不犹豫地回答,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回你房间去吧。”
要是现在就开口说让他别去找林京与报仇,他肯定就会知道他偷听了他们的对话,而且现在怎样都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再说吧。
你不痛苦吗
天还没亮,兰游春隐隐约约听见客厅里传来声音,他睡眼朦胧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门走向声音来源处。
厨房里的宋悯庭正忙得热火朝天,切萝卜丁切土豆丁切白菜段,准备煮粥。这是情感专家教他的,无论男人女人,无论异性恋还是同性恋,总要有一个人顾家的。
兰游春不喜欢被困住,那他就顾家,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做好饭菜,打扫好卫生,等兰游春回来就好了。
“今天周天。”兰游春扶着门框,迷惑地看着宋悯庭说。
听到声音的宋悯庭立即回头,他搅着锅里的粥,扭头乐呵呵地看着兰游春说:“周天不用上班,最适合好好享用早餐了。”
谁要大清早地起来吃个早餐再睡回笼觉啊?兰游春唉了一声,转身回房间,边走边说:“不用叫我,你和吉安吃吧。”
“兰兰……”宋悯庭蔫了些,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就是做给你吃的。”
粥煮熟了,宋悯庭犹豫再三,还是没勇气敲响兰游春的门。
不止这一扇门,还有他身体里的那扇门。
他一直蛮横无理地,横行霸道地企图撞开来,但时至今日,那门坚硬无比,他也终于明白,年少时的英勇在十年后,死得只剩干硬的尸体,腐烂的灵魂,和变态的、执拗的爱,如佝偻年老的老翁,缓慢又虚弱,用尽全力,敲门声却等同于无。
他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盛了一碗粥,看着粥弥漫的热气一点一点落尽,他想等最后一缕热气消散,他就试着放手。
没关系,反正他早就习惯没人爱他了,也不缺兰游春。
“让你叫赵吉安吃。”
兰游春坐到盯着粥不动的人的对面,伸手拉过来那碗粥,埋头吃了起来。
宋悯庭愣愣看了好久,才回:“好,好,好。”
但他并没有动,还是坐在那,看着兰游春吃他煮的粥。
兰游春也没有在意宋悯庭有没有起来去叫赵吉安,他吃着那碗味道还不错的粥,状似无意开口问:“宋悯庭,你不痛苦吗?”
爱不爱你的人,不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