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在人类面前低下头,更没有过卑躬屈膝的姿势,他总是直挺挺地靠在角落,去看窗外的湖。
一声枪响。
我耳边陷入寂静,枪声鼓振我的耳膜,我耳边出现了某种声音,如同子弹刮在我耳膜产生的痛意,令我不得不弯下腰,我察觉到有一双手臂将我抱起来。
混乱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对上谢意的面庞,谢意眼底一片平静,他手掌碰到我的脸颊,指腹擦过我脸边。
“林问柳……有的时候,不用那么勉强自己。”
短暂的时刻,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得以喘息。在他身后,子弹穿透拉美斯的眉心,鲜血沿着舱壁注入鱼池,他脸上浮现出安详的神情。
拉美斯的双眼依旧睁着,他看向我们的方向,看向不远处的舱门,瞳孔里泛出大海的颜色,那一抹浅蓝犹如海面上的浪花,在落下之后归于平静。
“长官……没有别的办法吗。”我问出来,既是在问谢意,也是在问我自己。
当我看着拉美斯时,他的灵魂似乎也在审视我。
“林问柳……请你不要难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过度自责没有任何意义。你首先应该关注的是自己的身体……请你如实告诉我,你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谢意摸向我脸颊,“他对你都做了什么。”
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舱门后面,出现了军职人员,他们向谢意行了军礼,随之对此处进行封锁。
我不记得我怎么走出这里,当我们出来时,我感受到来自秋末的寒风,黎明的第一束光从东方透出,穿过云层洒落。
来到这里的有军区士兵、政治人物,来自圣心医院的工作人员,以及记者和法律从事人员。我在人群之中见到了列恩的母亲。
她的眉眼和列恩十分相似,五官端庄淑雅,令人联想到掀起窗帘的斯嘉丽……或者是举起旗帜的贞德……她的外表几乎称得上高贵这一名词的代表。
希娜·达尔克,她既是保守派的领导人,也是列恩·达尔克的母亲。
医护人员将列恩·达尔克从实验室带出来,他的肩膀处进行了紧急包扎,他摁着自己的肩膀,英俊的脸上因为沾了血迹显得狼狈,他面容平静,在见到母亲时露出微笑。
“母亲……抱歉,这次似乎给你添麻烦了。”他面上的笑容十分温柔。
“亲爱的列恩,我很抱歉现在才赶来……尽管你犯了这样的错误,我并不会责怪你。”希娜·达尔克给了列恩·达尔克一个拥抱,她亲吻列恩的额头,眼中出现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如果我早点过来,或许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导致你走向错误的道路。尽管如此……身为你的母亲,我会努力向法庭申请对你的减刑。”
“母亲,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一切罪责由我自己承担。”
列恩·达尔克向希娜·达尔克吻别。
“您是我的母亲,也是领导人,如果您向我倾斜,那么所有人都会倾斜……所以您不必为我那样做。”
“这只是我赌局输了的下场,母亲,再次向您道歉。”
“我会常常想念您。”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您。被关在实验室里的女人,她叫做伊丽莎白。请您替我代办离婚手续,我欺骗了她。我和她之间既没有爱恋,我也不想让她得到您的照顾……请您送她回去,让她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让这一切归于原位。”
别有所求
很多时候,故事往往会给予一个既定的结局。人本身并不会因为故事结局而结束,在我眼前,我见证了列恩和希娜吻别,他被送往监狱。
这或许只是他人生短暂的一部分。很多年后,他回想起来,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起,自己曾经买下人鱼,为了做实验而蒙骗一位叫做伊丽莎白的少女,不知他能否记起对方的面容。
一切都会过去,在记忆之中远去。
我耳边伴随着人声消失,出现了若有若无的海浪声。从物理学的角度,这是量子纠缠,从弗洛伊德的心理理论来看,梦境和幻觉都是记忆的显化。
在我的心里埋藏了一片大海,它们时而风平浪静,时而翻涌出浪花,时而惊涛骇浪。
我眼中出现了谢意的面容,他似乎在担心我,在我的瞳孔里,他那张冷峻的面容出现了奇异的神情,打破了他的沉稳与一贯的冷矜。
“……林问柳。”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猜可能只是我吓到他了,对于身体失温这件事,我并没有感到难以忍受。因为我常常将自己比喻成即将倒下的尸体?或是我常常不喜欢身体操控我的个人意志。
尽管我的躯体倒下了,我的意志仍然长存。
无论是我在雪夜独自前行,还是我沿着海岸线深处去,我不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当我思考时,身后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那道身影在我身后的迷雾中,我原本看不清他的面容,直到迷雾散去,谢意站在那里,不如说是我内心深处的昭示……他住在我心里。
“还需要注射营养剂吗……他的手臂上有很多针孔。”我听见了谢意的声音。
“十分抱歉,长官,直到他醒来为止,需要一直注射营养剂。”陌生的声音,我猜测我或许在医院。
尽管我并不怕疼痛,我并不想打针,我在这时努力的睁开眼,在我面前讨论的两人话语突然止住,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间。
“看来偶尔在病人旁边讲话对他们恢复意识十分有用。”谢意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