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涌上濒临死亡的真切感受,与可以下意识望向一袭白衣的从容身影截然不同。
他咬破了腮肉,将血沫咽进喉咙。
“方法俯拾皆是。”景昱用剑尖刺穿地面一片落叶,挑到那人眼前,“世间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片叶,便是朴素却深刻的哲理。”
那人眸间暗色一闪而过,语气凉凉的:“你是个聪明人。”他说,“聪明人的脑花,大补。”
景昱攥紧了剑,听那人继续道:“鉴于对聪明人的赏识,我可以好心回答你一个问题,让你不至于不明不白地死去。”
那人扬起眉峰,神情似乎在说:问吧。
景昱动了动拇指,但摸不到指侧的茧,指腹只摩挲在剑柄之上。
“你是谁?”
那人轻蔑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问问同寅都去了哪里,想来你的本质与我相差无几——都是冷血动物。”
景昱不为所动,“传闻嶓冢山麾下近年来招揽了一名蛇妖,可观你所为却是对罗浮尊的阵法炉火纯青,又受不周山调遣…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嫣红的唇中吐出信子,颈侧浮现一层薄鳞,“重要的是你是谁。你是却月观弟子,而我…与却月观不共戴天!”
他猛地化身虺蚺,快如兔起鹘落,长尾已绞覆景昱腰际,磅礴杀意如汤滚沸。
景昱眼前顷刻发黑,周身骨骼都将尽碎般疼痛。
几乎瞬间他就喘不上气,窒息感积聚喉根,肺叶要炸开一样,连一声哀吟都发泄不出。
死、亡。
原来如此轻而易举。
剑道在束缚下无力施展,心经在寸断的经脉中无法流转,他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忽而惘然无人可供告别。
如若能魂归故里,可能会想向东厢房前的榕树说一声再见。
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什么挂念的人。
一时间似乎那句“冷血”再复响起,他不由反思自己是否凉薄。但自幼年崇文馆伴读之始,太师教诲的首语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循循善诱的,也是人情似纸番番薄,世事如棋局局新。朋友与敌人、利于损、爱与恨,都会顷刻倒戈。
他倒没什么悔恨,人处在机关算尽的局中,就好似盘上一颗任人拨弄的算珠,这或许与修道有异曲同工之处,毕竟修习经法多年,也隐隐有所顿悟
运主虚空、命主实相,终究皆归于乾坤。诸修真大道所言,不过天道意愿舍予的参悟,而茫茫因果,或为天道手中珠。
他对世界的感官一点点流尽,终于解脱般地叹出最后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命吧。
镜明
“景昱?”
声音在寂寥中回荡,将音色叠合得空灵,回声反复吟响,再传入耳内时,已经全然不似他原本的嗓音,有些像千万人附和着他的话语,喃喃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