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航木讷的看着地面,他靠着墙,眼睛干痛,心口阵阵抽搐,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他担心母亲也担心继父,两个人被分别送往市区两家最好的医院,据说是张宸兴的家人强烈要求的,说是这样就能同时找最好的大夫抢救。许航惊慌失措下根本想不到这些细节,这会清醒一些倒是感慨继父家毕竟人多,不像自己这边,连个可以依靠商量的人都没有。抢救室里面依然闪烁着手术中,一个护士推开门急匆匆的跑出来:“许心怡家属!胎儿还活着,马上签字进行剖腹!”
许航懵懂中听见母亲的名字:“什么?”
护士拿着文件站在他面前:“快一点,否则胎儿要危险了!”
许航来不及思考,拿起笔签了名字:“大人呢?大人怎么样了?”
护士拿着文件匆匆离去:“大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许航脑袋轰的就炸开了。
没有生命迹象了?
他眼前一黑,仿佛天旋地转一样,耳边像是无数人在念咒,突然感到脸很凉,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趴在地上了,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许航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愣了一会儿才想到父母意外的事情,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他只觉得眼眶生涩,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水。
许航痛苦的把手臂放在嘴边狠狠的咬住,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点,松开嘴便是涌上来的哽咽声,他躺了大约有十分钟,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汗湿的外衣,脚步不稳的想站起来,突然又被另一只手的一阵剧痛缓了动作,他抬头看见了挂在自己上方的输液瓶,挂着盐水的手已经迅速鼓起了一个青包,他浑身都克制不住的哆嗦着,但是还是伸手拔了针,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双腿软的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见许航步履不稳的样子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搀扶的意思,许航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男人面无表情,他大约就是继父的儿子,许航早就听说过,张砚一比他只大一岁,但是做生意很有手段,许航一直以为他会是个看着温文尔雅时刻带着商业笑容的精英男,想不到他倒是像个表情严肃的军人,高个子,平头,浓眉大眼,轮廓分明,大约是经常运动的缘故,虽然被衣服重重包裹,依然能看出他身体的线条充满了力量,脸庞同张宸兴有着几分的相似。
许航还是第一次见到张砚一,他张嘴想问继父的情况,嗓子却沙哑的发不出声音,倒是张砚一冷静的很,他冷漠的站在门口,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不带半分感情的说:“你是许航对吧?我爸已经不在了,听说许心怡也没了,警方已经介入调查,现场勘查是意外车祸事故。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我爸的一切丧葬仪式我来办理,至于财产分配之类的问题,我会请律师跟你沟通。”
字字生硬,许航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疏和不耐烦,他不是不理解张砚一对自己态度的原因,只是大家都刚刚失去至亲,这样的冷漠的确越发的冰冷。许航受的打击太大,也没有力气争辩,况且对方压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还没等他回话,张砚一已经走人了。
门被随意带上,许航瘫坐在床边,疲倦的闭上眼。
生活,是永远都让你猜不透的折磨。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人在同他命运相连了?母亲不在了,带着他唯一的亲情。
婚礼上的母亲明明还笑的那么幸福,前几天还电话告诉他:肚子里这个比许航小二十七岁的弟弟各项指标都不错,她本想这个年纪可以抱孙子,结果孙子还没有倒是又要抱儿子,她戏谑许航给孩子当爸爸都足够了……
……孩子?
许航突然一惊。他昏倒前,似乎有护士对他说孩子活下来了?许航顾不得自己头重脚轻,跌跌撞撞的走到门口护士站,他外表俊朗,性格也不错。昨晚纵然亲人过世也没有像有些家属一样大闹医院,护士小姐对他印象很好,看见他倒是挺关心:“哎呀,您醒过来了?”
许航顾不上礼貌,声音带着点颤抖的问:“下午送来的那个,车祸去世的许心怡,她的孩子是不是活下来了?”
护士小姐点点头,感慨道:“这孩子命真大,现在在观察室呢,初步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是早产,大夫建议要在保育箱里面待一段时间,等着问你们家属的意见呢。”
还活着……
许航感觉自己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孩子还活着,就像是他在沙漠里必死无疑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水,还活着,在经历了生死别离之后,对于许航来说,还有生命就是最好的状态。他靠在护士台,嘴唇抖了几下,出了一口气,终于缓慢镇静下来:“我可以看看他吗?”
许航对生父毫无印象,人生这二十七年最为亲近的便是母亲和继父,失去他们,他几乎是一种被夺走一切绝望。
还好,生活没有给他最坏的结果。还好,这世上不是只留下了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跟他生命相连血脉相溶的小家伙。
许航跟着护士走到观察室窗外,由于早产,婴儿被安置在一个模拟子宫环境的玻璃罩里,许航站在窗外基本看不到孩子的脸,他只能看到一个红彤彤的小东西,可怜兮兮的被插着几根管子,小小的身体不时的抽动一下。
他虽然小小的,虽然很虚弱,但是他是带有生命力的。
许航一直看着他,看着这个刚刚出生就变成孤儿的小家伙,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养育孩子,在此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为了这个小家伙赔上多少时间精力,但是只是看着这红红的小东西,许航就觉得冰冷的手指一点一点回温,一直生疼却无法湿润的眼眶一点一点泛红,终于眼泪像是击垮堤防的洪水,喷涌而出。他在玻璃窗上抵着头哭泣,里面小小的婴儿像是心灵感应一般裂开嘴也哭了起来,他太小,眼睛也没睁开,一哭小胸脯哆嗦的厉害。连见惯了生死的护士小姐都红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