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哎呦”一声抬起头,对上了周景融错愕的脸。
与此同时,清净山后山。
陶程趴在谈秋生肩头,犹豫着问道:“我们就这样扔下矮子,是不是不太好?”
“趁道士们都被他引走,咱们正好去后山,有什么不好的?”陶程不认路,谈秋生直接扛着他过来,一直到后山入口才将人放下,“放心吧,那些人抓不住他。”
都是些小道士,还没学会怎么抓鬼,想抓地府的十殿是痴人说梦。
有关心十殿的闲工夫,不如关心一下他们自己。
谈秋生遥望着后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后山是天师盟的驻地,入口处布下了大阵,这阵法就相当于防盗锁,有钥匙就能平安通过,如果硬闯的话就会触发警报。
谈秋生凝眸细看,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以前没和天师打过交道,但看着入口的法阵,却莫名有种熟悉感,熟悉到他恍然失神,竟直直地往里迈了一步。
初升的日光落在清净山上,雾气弥漫,山林隐没在晨露之中,透着几分缥缈,但从谈秋生这一步落下开始,阵法便启动了,自山林深处吹来一阵风,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眼前陡然变了一副光景。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阵法中透着一股子阴气?
谈秋生捏紧了符纸,心里纳闷不已,这偌大的清净山被阴冷的死气包裹着,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鬼冢。
他以前没和天师打过交道,唯一扯上联系的就是皇半仙儿,对方还自诩比天师高级,他们交谈中鲜少提到相关的事情,是以谈秋生对天师府半分了解都没有。
谈秋生环视四周,惊奇的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这法阵似乎没有将他当成入侵者。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喘息声,一股热气扑到脖颈,谈秋生浑身一震,听到陶程变得越发黏稠温软的声音。
“好热。”
“谈秋生,好热啊……”
陶程扯了扯领口,白皙的脸上满是红晕,他像被投进了炼丹炉里,浑身的骨头劈里啪啦作响,一股热气直冲上脑门,烘得他神志不清,要化了似的。
谈秋生瞳孔紧缩,连忙钳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脱衣服。
不好,这法阵显然是将陶程当成了入侵的厉鬼。
谈秋生心里一紧,将陶程扯进怀里,想也没想就把兜里的符纸一股脑扔了出去。
符纸停在半空中,“滋啦”一下烧了起来,爆发出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符纸上的字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在半空中摇曳游动,像条巴掌大的小火龙,将漆黑的夜幕烧出了一个大洞。
这种护山大阵可不是几张符纸就能解决的,谈秋生来不及想法阵为什么不攻击他,迅速带着陶程往外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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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做天师,你为何偏要做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你丫的才是骗子,都说了我是术士!术士!能算命,能测吉凶的半仙儿,比天师可高级多了。”
“可我见到的天师都很嫌弃术士,寻常人也觉得术士不入流。”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眉毛底下两个孔,都是用来出气的,天师算个球,不敌我一脚,就拿那清净山来说,偌大的天师府里找不出一个人能做我的对手。”
“你就吹吧!”
……
皇半仙儿捋了捋胡子,盯着桌上的龟甲,幽幽地叹了口气。
桌上放着一支白色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蜡烛上的字被流下来的蜡油糊住了,隐约能看出是个“奠”字。
皇半仙儿住的是城郊荒废的老破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没有放被褥,空荡荡的床板上摆着很多牌位,打眼一扫有十几个。
牌位和白烛都是丧事用的,皇半仙儿却不觉怪异,四平八稳地坐在屋子里。
他翻了翻龟甲,忽然眸光一沉,抬手一掷,龟甲径直飞了出去,只听得“铛”的一声,龟甲落在地上,半空中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何方宵小擅闯清净山,报上名来!】
字是血红的,透着冰冷的肃杀气,令人心悸。
皇半仙儿唰的一下冷了脸:“谈秋生你他娘的!”
说了不要硬闯后山,这厮竟然直接触动了杀阵,杀阵就杀阵吧,竟然还用他的符纸!
皇半仙儿鼻子都气歪了,骂骂咧咧,在心里将谈秋生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心不甘情不愿的捻了道符纸,做小伏低地拜了三拜:“祖师爷在上,弟子无意冒犯,还请手下留情。”
摆完,他又划破指尖,就着血在半空中写了一道符。
床板上的牌位嗡嗡作响,原本还杀气满满的字迹逐渐淡去,皇半仙儿猛地转过头,目光在牌位上凝住,双目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了闭眼,一行热泪自苍老的脸上蜿蜒滑下。
本以为至亲师友的魂灵早已转世,独留他悔恨多年,带着十七个牌位在世间漂泊,却没想到有十七道魂灵从开满彼岸花的忘川里淌过,跨越亘古和日月更迭,一直等着他的回音。
皇半仙儿咬紧了牙,将漂浮在半空中的血符引到了牌位前:“寅丑年动乱,师门一十七人护山而亡,弟子携灵位将归,烦请祖师爷让路,开山门!”
一股裹挟着血气的灵光冲破天际,皇半仙儿抬起头,望向清净山所在的东北方向,眼神凛冽。
躲了这么多年,该去讨债了。
清净山后山,迷雾散去,山林让路,隐藏在阵法中的天师盟驻地逐渐显露出来。
谈秋生环抱着陶程,无措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