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未起,你请的是哪门子的安?”章仇阎不怒自威,声音洪亮。明明挨训的是章仇蛮,却给元小萌吓得和鹌鹑似的弓着身子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自然是隔着殿门请安。”章仇蛮牛饮完一盅茶,笑道:“若是公主愿意让我进去请安,我也乐得。”
元小萌内心大叹章仇蛮的英武,面对那样雄伟的兄长竟敢这般答话。
但章仇阎又不是真阎罗,他对这个弟弟是无奈宽容多于管教训斥的,听罢小蛮的胡言,不过是叹了口气,道:“尊重些,公主未嫁你未娶,这话莫再提了。”
“正是男未娶女未嫁我才说这个呢。”章仇蛮献宝似的从胸襟里掏出一只鞋,“公主御赐的,赏我请安有心。”
凤阙正掀起面纱饮茶,险些一口喷出来。
元小萌偷瞄了一眼章仇阎,他的眼中似有红光,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发作,他正在心里替小蛮默哀,却听见梦然来传信,“公主起了,召诸位去殿中说话。”
嵇星阑今日未梳繁复的发髻,只是单束起马尾,着一身枣红色暗金的圆领袍,干练非常。这还是她头一遭着男服,感觉着实不错。元小萌他们来时她正隔着帘子拿香膏醒神,到底是年纪大了,稍微熬夜便疲倦不堪。梦然替她用脂粉稍稍遮掩眼下乌青,想着出游驰马必定大汗淋漓,便未再施粉黛。
掀帘而出,发现章仇家的大哥也在,身旁那个身姿卓越的,她知道定是妙医仙,她见过凤阙的少年时期,感叹时光荏苒,他的容貌气质竟丝毫未变。转念又赞嵇暮幽这小子倒有些本事,真把隐居的神医给找了出来。
章仇蛮下巴都快要砸在地上,公主出门哪次不是花团锦簇,钗环满头,如今这般英姿飒爽,倒叫他格外心动。
嵇星阑却径直忽略了章仇蛮走向凤阙,抱拳一礼,“有劳你替小萌医治旧疾。”
凤阙端端回了一礼。按理说,元小萌一介凡人,何至于让公主惦念腿疾之事。但人心情感复杂难诉,总不能以门仇阎。而后,他不顾一切地打破了为自己预设的道路,跨越千里,只为寻他。
梦然早先就着人备好了车马,公主稍微吃了些小食,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向京外的山峦进发。
章仇家两兄弟都是骑射的好手,自然是骑马在前开道。黑蜜长在赫兰州,马术精湛,元小萌请示公主后也给他配了一匹好马。他乐得不行,立刻上马跑了两圈,脸上的雀斑都似在闪闪发光。
剩下的自然是坐马车。嵇星阑一上车就又开始犯困,直说到了叫她,便倒在梦然膝上睡去。梦然则拿出随身的针线,开始做针线活。凤阙似是有所启发,也掏出自己的银针,说什么都要在车里给元小萌扎几针,说是巩固疗效。
施针得脱衣,车里两位姐姐还在,元小萌羞赧极了,左右推阻。
“你莫不是害羞?”梦然忙着手头的活计,头也不抬地问。
元小萌咂咂嘴,羞于承认。
“大可不必。”马车摇晃,梦然却一针一针绣得平稳,“我跟着公主,什么没见过。”
元小萌语塞,能伺候公主的可都是训练得当,体格健美的公子们,他那两条细窄的腿自然是不够看的。但,话也不能这样说,他是顾忌男女有别……等等,元小萌忽然坐直。大学时代,游泳课上,无论男女皆大方地展露身材,怎么现在露个腿都羞耻心爆棚了?念及此,他二话不说撸起裤腿。
“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凤阙揉捏元小萌的腿,感受到肌体柔软,满意地点点头,“真气滋养了筋脉,加上贵重药材的养护,恢复得很好。”
真气?元小萌诧异。他没开口求过嵇暮幽,更不记得嵇暮幽给他传过这玄乎玩意儿。而且他和嵇暮幽有好几日没见了。
凤阙却没能理会元小萌的心理活动,他一手提针,一手沿着经脉摸索,在寻到一点时,猛然下针,疼得元小萌一个激灵,叫出了声。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元小萌陷入狂喜,他能感受到痛感了!可这满车的人没一个能分享他的喜悦——公主口涎晕染了梦然的裙子,不曾被惊叫打扰;梦然只是稍稍抬眼,转而继续专注绣她的那朵常开不败的牡丹花;凤阙表情未有变化,正抱着手研究下一步扎哪儿好。
元小萌一时气馁,心想要是嵇暮幽在就好了。他若在,一定会讽他怕疼,笑他大惊小怪,那张好看的脸大抵是眉梢挑起,薄唇含笑,说不得还得在他腰上捏一把……元小萌摇摇头,自己大概是被pua傻了。但也有好几日没见他,竟然有些想念……这个想法刚一萌生,就被元小萌生生摁下,他狠狠摇头,将嵇暮幽从脑中甩出去。
“出什么事了吗?”黑蜜听见声响,驱使马儿与车并行,隔着帘子轻声问询。
元小萌挑起车帘的一角,喜道:“我的腿,有痛觉了!”
“真的!真是太好了!”黑蜜喜笑颜开,耳边坠着的绿松石轻轻跳动,“等我后日找王爷报账,定向他禀报这个好消息!”
元小萌眯眼,“你和他说这个他也不会关心。”
黑蜜笑而不语,机敏地眨眨眼,轻夹马腹朝前奔去。
马车停在京城外一个时辰车程的皇家马场。说是马场实是一座园林,除了广袤无垠的草植,还有不少人工开凿的景致以供玩乐。不过新皇厉行节俭,下令削减了此处的工匠杂役,近年也未再兴土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