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暮幽心一沉,已然推门入内,“我何时在那瘫子处吃过亏?”
“哎哟,说什么来什么!”嵇星阑见着当事人更加来劲,忙扯了他的袖口往皇后面前去,“你实话告诉你皇后嫂嫂,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小瘫子不重视你就罚了人家?还为着他把我送去的人鞭了一顿?末了,还念起旧情,替他说了不少好话?”
嵇暮幽冷笑一声,撩袍坦然坐在一边,“我罚元小萌是因为他坏了规矩。我罚你送去的含蕊也是因为他坏了规矩。再说我和元小萌有什么旧情?我只和……”
辩解戛然而止,像是触动了某个紧急制停的开关,话题就此打住。
气氛一时有些紧绷,皇后和嵇星阑对视了一眼,都无法率先开口挑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能低头饮茶。
倒是嵇暮幽,顿了一会,自顾自笑了起来。
之后,谁也没提到这茬,但嵇暮幽却搁下茶盏,半道开溜,寻到了端华宫。
再见元小萌,虽只隔了几天,他圆乎乎的一张小脸却像是琉璃盘子里刚盛出来的糯米团子,又白又软。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外面摇晃的树影,思量着什么。
的确是长好了。
嵇暮幽记得元小萌这个孩子虽然整日里作天作地,可总藏不住身上的苦气,纵使有些婴儿肥,也遮不住脸上的疲态。
可眼下,虽眉头轻皱,若有所思,看在眼里却如这春日头里的嫩叶一般生机盎然。
怎的?公主府真就比自己这好?
嵇暮幽轻轻啧了一声,用略有些嫌弃的语气问:“你天天在公主府吃什么好东西?长得这样胖?”
好东西元小萌真没少吃,要知道梦然姑娘可是每日里变着法地投喂他,正欲回答,便听见嵇星阑气喘吁吁道:“自然是比你靖王府的好!”
她等了片刻没等到嵇暮幽,就知道他来寻了元小萌的麻烦,抬腿便赶了回来。
嵇暮幽看嵇星阑一副母鸡护崽子的模样哑然失笑,心道自己这个姐姐未免对自己防备过头了。
“你把他喂得这么胖,可想过轮椅的感受?”
“轮椅自然受得起。它若受不起,本公主也会换受得起的来。”
嵇暮幽哂笑着点点头,凑到嵇星阑耳边,小心避开元小萌的视线,“我可是你弟弟,你为何处处帮着他说话?”
“你是我弟弟也不能有气到处撒。”嵇星阑一侧身,瞥见弟弟略微发红的眼底也有些心疼,语气忍不住放软了些。“说到底是我挑起的话头,有气冲我来。眼见着我把这孩子养的好一些,你就别冲着他撒气了。”
嵇暮幽完全可以预见自己朝着长公主使性子的结局,双手一摊,表示认输。
嵇星阑还是不放心,将嵇暮幽身子转向自己,悄声道:“我方才私下问了皇后,他今日会来。把话说开,也不是……”
元小萌越过公主只看见嵇暮幽隐约退了半步,似乎不愿意再往下听,只潦草地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想是连道别都嫌麻烦。
申时,皇城内的车架已经排成了长龙,王侯命妇并着官员亲眷三三两两结伴朝着琼华台走去。
嵇星阑早已经元小萌一双巧手装扮妥帖。
她默不作声对着犀牛望月镜又一次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才嫣然一笑。
琼华台邻水的回廊前聚集着几名贵妇,她们穿着华贵,珠翠满头,正围着一位年轻女子聊得开心。
这年轻女子正是蒙煜晴,她一身捻金丝彩绣葡萄纹比甲将其身形修的细长,脖颈处佩着串了珍珠的云肩,犹如花萼托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娇嫩容颜。最妙的是比甲下缘坠着的几颗金色小铃铛,莲步轻移,细细响动,最是勾人。
“王妃这一身定是价值不菲。”一贵妇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比甲上繁复的纹饰。
蒙煜晴倒不谦虚,直道:“价格倒是小事,只是这做工精细,要百位顶尖绣娘绣上数月才出这一套。”且这一套穿过一回,她便不会再穿了。
“哎哟哟,看看呀,真不愧是蒙太师的千金,常人哪有这般通体的富贵!”
蒙煜晴颔首轻轻笑了笑,她的银钱的确多来自娘家。丈夫虽为皇室,也得皇上重视,但为人木讷老实,守着本分,自然也出不来什么银钱供自己使。
“上次王妃你一套火鼠裘便引来满堂彩,我眼看着长公主气得鼻子都歪了!”
“可不是,今次宴席就要开始了,丰敬公主都还没到,没准就是怯了场,不敢再来了。”
“长公主横了这么多年,人老珠黄,怎么能和王妃比呢。”
这几人正笑说着,便看远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伸长了脑袋还未看的明白,一抹倩影已然飘然而至。
蒙煜晴最是眼尖,一眼便认出了嵇星阑。只见她浓黑的秀发拢进镶了翠绿猫儿眼的金冠里,一身纯白裙裾不加装饰,唯有裙摆绣着金云,犹如谪仙降世,踏云而来。
白色,至纯至净,是最难得的颜色。蒙煜晴只看一眼,便知道自己这回输得彻底。
倒是嵇星阑没想到这么快便和蒙煜晴碰了面,只好硬着头皮夸了几句。
蒙煜晴大方受着夸赞,转而问道:“姐姐今天这身浑然不似往日风格,不知是哪位高人指点?”
嵇星阑也不藏着掖着,一抬手,梦然便将被人群挤在人后的元小萌推上前来。
元小萌今次可算是尝到乱花迷人眼的滋味了。想着这群女子不仅人美,还多金,眼里立刻放出光来。再看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也变成了一座座小金山。登时乐得合不拢嘴,正盘算着自己今后可以多和贵妇们来往,开展新业务,只听蒙煜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