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很烫,他前额抵著被热气蒸到滚烫的墙壁,轻轻倒吸一口气。
原来,他不是朝圣的皈依者,而是傻逼。
没有合紧的门,突然响起彬彬有礼的三下叩门声。
鬱理单肩倚著墙,她指尖点一支细烟,烟雾袅袅,拢过她眼底情绪。
“敬航。”
周敬航关掉花洒,随手从壁挂抽一条干净浴巾,他嗓子沙哑,不想说话。
鬱理也不需要另一个人的回答,她隻是静静地看著香烟燃烧,片刻,反手把烟摁在拐角马醉木的鎏金底盘,昨天来过保洁,给全屋金贵花草养护浇水。
“那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遗漏瞭什麽。如果我对你还算瞭解,你不会做这种事,也做不出。对不起,我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你。”
一个是自己男朋友,一个是自己朋友,当这两个,在现实生活中看起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帧画面,同一副画面,同一个视频,她感到滔天的愤怒和背叛。
事后她很快反应过来。视频是庄铭激怒自己的手段,他想要的根本不是鬱理的怀疑,而是拖延时间和挂断许梦昕电话。
“你说,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我认瞭。你整理好,出来我们聊一聊。台风过境大概需要24小时,我们还有1440分钟。”
白色橡木门在她眼前轰然洞开,鬱理被热气扫到,下意识退后半步。
周敬航单手擦著又洗一遍的头发,他什麽也没穿,站在她微微惊愕的目光裡。
“我没有和别人上床。”
他咬牙切齿,加重“别人”两个字,整张脸呈现一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阴冷深沉,他劈手摘下鬱理的烟,转而灭入仍有水迹的洗手台。
“鬱理,你真是愚蠢到无可救药。那种视频,一看就是技术合成。”他脸色很差,也很不耐烦:“我隻有你一个女人,以前是,以后也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麽做结扎手术?!”
她慢半拍地眨瞭眨眼,哑然许久。
静峙间,她被吮吻到湿亮薄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在瞬息间合上。
她想说不是,也想说自己没有那麽愚蠢。她的生长环境注定她与单纯、天真一类的美好词彙绝缘,但庄铭是个很聪明的玩傢,连环套一个接一个地落下来,前因紧扣后果。
但最终,唇线徒劳地抿紧,她精疲力竭地摇头,短促地笑瞭一声:“以后?如果我不和你在一起,怎麽会有以后?”
“除非你不爱我。”
她说:“我不爱你,敬航,别把你自己弄得那麽狼狈和可怜。”
周敬航冷笑,他眼睛裡抑著所有光亮:“我不信。你看著我眼睛,再说一遍。”
她觉得厌烦,敛瞭上脸的所有情绪,重新变得冷淡平静,这种表情深深刺痛瞭周敬航。
“我不爱你,你想听多少遍我都可以说。我不会跟你複合,敬航,别这麽任性,我们之间结束瞭。”
他往前逼近一步,手指捏住她下巴,她眼睛很大,也很亮,笃定而冷漠的模样有种没心没肺的美,但在某些时刻,她这双眼睛,又会流露转瞬即逝的心软和深情。
很久,久到原本模糊朦胧的雨声重新在她耳朵裡响起,她垂下眼,打算往外走,周敬航却执住她手腕。
“没关系。”
他的喉结,艰涩困难地滚瞭一下,闷出一声不知轻重的苦笑:“你可以重新爱上我,我会等你。你别、别露出这样的表情,鬱理,我不想再为你流泪。”
周敬航自以为无坚不摧的防线终于崩塌,鬱理向他投去惊愕交加的一眼,她的骨血,她的骄傲,被他眼尾滑落的一滴眼泪冻结。
莫名其妙,想起宋愈说过的那句,你知不知道周敬航,他哭得可大声瞭。
鬱理后知后觉地想。
——但我,其实不是真的想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烟灰缸
这一晚谁都没睡。
他们烧空瞭半条烟,厘清瞭三年前的几个疑点。
真的不算很高明的伎俩,但那时的他们,年轻气盛又心比天高,容不下任何欺瞒和背叛。
她点点烟灰,屈著双腿,夹著烟的手指在冷霜凝结的玻璃划圈。
“警方的结案陈词是自杀,我对此持保留意见。但是暴雨和监控失效,证据链合不上。再加上许梦昕的遗体被草草火化,很多事情死无对证。”
鬱理听见自己非常冰冷也非常冷静的声音:“我记得,火化遗体需要傢属签字?许梦昕母亲亲自签的吗?她对自己女儿的死,没有半分怀疑?”
周敬航摇头:“她出事时,许母不在国内。我事后找过签字火化的医生,对方不知情,他没有境外账户,近半年也没有收到来源不明的大额转账,包括他身边亲近的人。查到最后,在许梦昕的邮箱裡发现瞭遗书,最后以一种快到不正常的速度宣佈结案。”
他顿瞭顿,幽深目光看向鬱理。他并不因为一个不熟悉的人去世而悲伤,他愿意花时间去查,无非是因为鬱理在意。
“不管你信不信,看上去,许梦昕确实是自杀。”
很长的一截烟灰,跌到她骨节优美的手背,她浑不在意,抬手震掉单薄灰烬。
“看上去你用瞭很暧昧的词语。为什麽?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
鬱理掀眸,仔细地打量他,他的轮廓比三年前更深瞭一些,从眉眼到鼻骨的线条非常深邃。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为什麽你会和警方是两种意见?毕竟你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你的想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一个被前男友用亲密照威胁的女孩,一个在傢裡不受待见,也不受宠爱的女孩,哦,她还是养女,许梦昕身上,似乎没有太多价值。她的自杀,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