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身在这一方杂院里已十余年载,周遭乃佣兵看守,供以最简朴的吃穿,仅一水慧侍其左右。
这水慧原是长姐身边的丫鬟,生得雄壮彪悍,远不如其名那般温静,将她安插在袁冬月身边,美曰侍奉,无非是一眼线罢了。
祁政。
袁冬月原模糊的视线忽得对焦了,落在那积了灰的柜台上,忽地叹笑一声。
十年了,没有什么恩怨是忘不了的。
时至今日,他的身形样貌都不甚清晰了,盖子孙满堂,皇恩浩荡,润泽天下,不同她这般人老珠黄,凄惨孤寂的模样。
纵使她一开始便是有意接近祁政,助他排除万难,以固太子之位,却也难保这经年累月的相伴,她未曾交过一丝真心。
当时天下险象丛生,她却助他一路峰回路转,扳倒秦王祁寒、晋王祁序背后的集团。
她深明凡是资源集中的地方,永远都会是竞争激烈的战场,无论其表面如何风平浪静,这是历史的铁律。
只是人非草木,她以清醒之身入局,况是一场惨败。
她袁冬月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唯独疏漏了祁政这个变数,这个最明显又最致命的变数。
院内传来轻细的脚步,水慧闻之即刻迎出去。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水慧俯身叩拜,声音颤抖道。
袁俞月捏着丝帕捂向鼻子,轻瞥那匍匐在地上打着颤的水慧,一地落了灰积了叶的门槛,周围之暗淡破败与她这荣华凤仪格格不入。
“死了?”
她捏着嗓子问道,生怕吸入晦气。
“当在这刻去了。”
袁俞月眼眸一转,缓缓踱向拔步床边,冷冷地看着靠卧在床边,那个她亲手囚禁了十年的妹妹。
眼前的冬月,依稀能见得与她眉眼间的几分相似,只是面颊凹陷,形容憔悴,浑是将死之相了。
她轻笑一声,缓坐在袁冬月身旁:“小月,阿姐来看你了。”
袁冬月半阖着眼,五感渐失,只能见昏暗的身影,听得模糊的言语,依稀闻得她前半辈子最喜爱的香料味。
这香料。
袁冬月将眼合上了,过往幕幕忽从她脑中飞也似的划过,她却觉得时间流逝得太慢,慢到一幕幕都太记忆犹新。
“小月,小月!”袁俞月忽抓紧她的手,一声一声真切地唤着。
她用尽最后一口气,睁开眼,见到了她十年来不曾见过的脸,身体却忽地一僵,遂止不住地抖动起来。
当今皇后,母仪天下,看着也不过个搽脂抹粉、膏泽脂香的妇人。
倘她这十年来踏入这西院半步,袁冬月都要狠狠报复一番,只是如今她旧病缠身,连甩她一个耳光的力气都没了。
她抽动着手指,怒气在胸腔翻涌,却无法发作。
“恐妹妹不知,你身体虚空如此之快,可都是你床榻旁这香在作祟。”
袁冬月咬紧牙关,瞥了一眼畏缩在皇后身后的水慧,一阵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淋漓在丝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