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凉水咕噜下肚,困在噩梦中的灵魂也归位了。
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她警惕地回眸看向大门。
上世纪的老房子没有防盗门,但门边安装有铁链,是最朴素的防盗装置,而现在,睡前挂上的锁扣被拨掉了。
是裴空青?
不对!
正常的开门声不是这样的,锁眼老化,开锁需要巧劲,往上拨动的时候会有极其轻微的一声闷响,而现在的声音,明显是不明所以的横冲直撞。
屠准扔下杯子,飞速冲到门边,门锁“咔哒”一声被破,刚隙开一条缝,就被猛冲上去的速度重新砸上,她用最快的速度扣上铁链。
古老的木门没有猫眼,屠准一颗心蹦到嗓子眼,不由自主地抬手紧捂住嘴,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栓不敢呼吸。
外面的人已经意识到屋里有人了,却迟迟没有离开,安静须臾,他开始撞击房门。
连接铁链的两端扣头很快有了松动的迹象。
屠准连滚带爬地跑进卧室:“裴空青!快起——”
紧张的呼叫声戛然而止,床上哪里还有人!空荡荡的卧室恍若鬼宅,身后大门摇摇欲坠,但绝望激发出屠准彪悍的求生本能,她当即调头,将所有可以移动的家具都推至门口。
室内的动静让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撞击来得更凶猛了。
屠准吓出哭腔,摸到餐桌上的水果刀,举到胸前,颤抖着声音大喊:“门外的人,我们已经报警了!我!我我劝你赶紧逃,警察马上就会到!”
门外的人充耳不闻,疯狂的撞门声不管不顾地持续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门锁弹开的脆响,随即便是古旧木门被打开的知啦声,这样轻微的响动在紧绷的情绪作用和这样恐怖的境况下,被无限放大。
屠准猛地意识到什么,战栗一下,随即一步一步,颤抖着去挪餐桌。
然而耳边,在一门之隔的黑暗处,有血肉猛烈撞击墙壁的闷响,还有一些细弱的哀鸣。
那是一强一弱极端悬殊的战力,是一方对另一方彻彻底底的捶打和碾压。
屠准双手双腿好像失控了,她恐惧得连呼吸都只能进一半出一半。
最后,在餐桌刚被挪开的同时,大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响,砸得门板一晃,晃得屠准急遽一颤。
“小裴!别出!”李奶奶在门外喊,而刺耳的摩擦声比她的喊声更强势霸道地渗透进来,随后又是几声残忍的闷响,以及奄奄一息的哭喊,“千万、别——”
苍老的声音戛然而止,鲜血顺着门缝淌进室内,那条蜿蜒而来的暗红血流,像吐信的毒蛇,以索命的势头,野蛮地缠上屠准的身体。
她跪倒在地。
极度的恐惧导致缺氧,视线变得漆黑、模糊。
来自大门的撞击声仿佛凶猛的洪水冲刷着五脏六腑,撕碎她往前22年自以为是的胆大包天、自在自如、不惧生死。
屠准茫然无措地抬胳膊抹掉眼泪,麻木地把餐桌再推回去,然后僵硬地爬回卧室,从床上抓了被子,像抱着救命的稻草,紧紧抱在怀里。
嘹亮的警鸣声和暴戾的撞击声交响在黑暗中,吵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很快,耳边混杂的嗡嗡声好像盖住了一切声音,她把自己埋进逼仄的衣柜,埋进满是栀子香的柔软衣服中,埋进浓稠无边的黑暗中……
就这样沉寂下来。
直到大门被砸开轰然倒塌的那一刻,屠准也没有额外的想法,只有油然而生的贪念,让她对浓烈的烟草味产生了一种莫须有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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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空青到达赛车场的时候,刚好是凌晨三点半,拍摄团队已经就位,男网红在赛道边缘补妆,看到他出现,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裴哥吧?待会儿就拜托了!”
裴空青指间夹着一支烟,吐出团青雾,点头一笑:“拿钱办事,应该的。”
他摸出烟盒走过去,示意男网红自己拿。
对方摆摆手,说不抽,要立人设。
裴空青没勉强,收回烟盒,视线挪至赛场中央。
窦豆一头清爽利落的板寸,耳侧剔出个闪电标,高大、年轻、一腔热血,带着一众车手穿梭于赛道上,手舞足蹈地指点江山,目光荡过来,他停下来挥了挥手,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赛场荡起回音:“哥!”
裴空青正想应,视线被挡住,是个满头金色卷发的年轻女人,她抬了抬金丝边框眼镜,递了张名片过来:“您好,我是蔷薇文娱的经纪人,请问您有兴趣做明星吗?”
“多谢看重。”裴空青先接过名片,低头看了一眼,“蔷薇文娱,是我听说过的那家赫赫有名的公司吗?”
金发女人抱着胳膊点点头:“当然,如假包换。”
“荣幸至极,留个纪念。”裴空青将名片揣进裤兜,又说,“但不好意思,我太太恐怕不会同意。”
女人爽朗一笑:“是我冒昧了,果然绝世帅哥都是名草有主的。”
裴空青散漫地弹了下烟灰:“谬赞。”
女人附和一笑:“真心话!”
裴空青把烟屁股咬嘴里,微微侧开脸,不愿意再做无意义的回应。
窦豆跑过来,先看向经纪人,客套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裴空青:“哥!罪过罪过,又扰你春梦了吧?”
“乱说什么呢?”裴空青把烟头戳在身侧的垃圾桶上,拨开烟盒递过去,又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开始了吧,我先去换衣服?”
窦豆不跟他讲礼,自己抽出一支烟点上,闻言偏头做个小动作:“不急,推迟到5点了,明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