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谑在沈京洲眼中一闪而过。
谋权篡位,乱臣贼子……
沈京洲杀戮无数,早记不清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是成千还是上万,那些人死前或是喊冤,或是咒骂沈京洲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可这般安慰自己的,虞幼宁还是第一个。
沈京洲挽唇,他手指如青竹细长,不轻不重抚过虞幼宁的后颈。
“胆子确实不小。”
敢让他伺候,还敢同他这样说话。
虞幼宁尚未睡醒,迷迷糊糊应了一声,那双浅色眸子氤氲着水雾,泫然欲泣。
“我不怕陛下的。”
虞幼宁声音很轻很轻,“……那陛下以后、以后会让我留在宫里吗?”
沈京洲唇齿溢出一声笑:“殿下想留在宫里,不想出宫了?”
“不想了。”虞幼宁老老实实回道,“我只想留在宫里。”
乌金西坠,晚霞满天。
细碎光影犹如金箔,在虞幼宁眼中洒落。
沈京洲深深望着虞幼宁,良久,他薄唇轻启,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那殿下……可别后悔。”
皓月当空,云影横窗。
这一处是沈京洲在宫外的私宅,往日从无外人踏足的,可今日沈京洲却破天荒让虞幼宁留下。
多福垂手侍立在一旁,悄悄拿眼睛轻瞥躺椅上的沈京洲。
入了秋,天气也渐渐转凉。
沈京洲一身石青缕金祥云纹长袍,外罩象牙白鹤氅,躺椅上铺着明黄洋罽。
檐下悬着一盏四角象牙雕纱灯,光影细碎,在沈京洲脸上流淌。
他一手执着镂空雕银熏香球,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银球的一端,黑眸不兴波澜。
多福轻声,一字不落将查到的消息告知沈京洲。
“殿下先前有过一位嬷嬷。”
虞幼宁自小不得母妃喜欢,常常一人被关在寝殿。嬷嬷看不过去,悄悄寻了些史书游记给她看。
后来不知是东窗事发还是得罪了人,那嬷嬷被虞幼宁的母妃下令打死。
听说还是当着虞幼宁的面,此后虞幼宁就一直浑浑噩噩。再后来她被关冷宫,渐渐成了众人口中的“痴儿”。
武哀帝在位时,虞幼宁在宫中形如透明人,故而查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熏香袅袅,自沈京洲指尖氤氲而出。
他一手抵着眉心,松垮的衣袂笼着清冷月色,沈京洲漫不经心溢出一声笑:“竟是这样。”
笑意不达眼底,清冷淡漠。
多福躬着身子:“是,想来是先前见过,所以殿下白日才不曾慌乱。”
寻常人若是见了白日那血淋淋的一幕,不说吓得半死,七魂也该丢了一魄。
可虞幼宁看着却和往日无二,晚间还多喝了一碗桂花粥。
不怪沈京洲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