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应琢讲完了不算秘密的秘密,还剩下最后许愿的步骤。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去,然后对着方应琢笑了笑:“我希望,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现在是九月份,而高考报名在十一月份……时间上还来得及。
我的确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实现愿望的神灵,但我同样没想到,世界上竟有人会这样相信我,无比笃定,就像说出口就会变为现实。那么我也可以再相信自己一次。
于是,我也像其他人那样,把彩色的布条挂在了古树的树枝上,看着它被风吹得不断摇晃,如同振翅欲飞的鸟。
广场中央跳舞的人还在继续,大家兴致高涨,大有消耗掉整个长夜的劲头。我和方应琢不准备再继续凑热闹,离开了广场,把借来的两套衣服还给了老婆婆。
也是在这个时候,方应琢拉住我的手臂,突然对我说:“秦理,我好像看见那个男生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男生?”
“前不久在粟水中学遇到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方应琢说过,并且还把电话号码给了对方。
“真有这么巧吗?”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看错了?”
方应琢蹙起眉:“不确定,我想走过去看看……”
毕竟我们现在不在巴掌大小的粟水镇,而是在洛城,二者之间还有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而且这广场上有成百上千人,年轻男生起码占了三分之一,也许方应琢只是看到了一个与那人容貌相近的人也说不定。
不过,我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方应琢慢慢地走近,在不远处卖冷饮的摊位前看到了一个男生。
“就是他。”方应琢低声说,“没有看错。”
那男生身上还穿着粟水中学的校服,正在掏钱买一瓶矿泉水。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偏长,挡住了视线,柔顺的垂在脸侧。
这年纪的男生身材似乎容易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极宽,一个人恨不得挤占两三个人的空间,要么极窄,瘦瘦的一条,活像根会走路的筷子,而眼前的人显然就是后者。他的个头不高不矮,身体却显得过分纤瘦了,像一根柳枝,让我怀疑他能不能抵抗得住一阵剧烈的风。
我发现,其实我见过这个男生。不过,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谈不上认识。
他叫孟泽,学习还不错,有次曾在国旗下讲话时演讲,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对他有了大概的印象。孟泽比我低一届,算是我的学弟,他的父母在粟水镇经营着一个水果摊,我还去买过两次,有时会见到放学的孟泽在水果摊帮忙。
看着孟泽,我忽然又想到严小禾。我在孟泽的身上看到了严小禾的影子,他们都是如出一辙的纤细、苍白,看上去游离于人群之外。
想到严小禾的遭遇,我的心中冒出一个猜测,但我希望那仅仅只是个猜测,但愿它从未发生过,也永远不要发生。
尽管方应琢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然而,架不住他爱多管闲事——说得好听点,也可以叫做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总而言之,方应琢下定决心道:“我想去找他聊聊。”
说完,方应琢已经迈开了步子。他个高腿长,几步路走得飞快。
我刚要提醒方应琢:“哎等等,你这样说不定会吓到别人……”
方应琢对于情绪的表达一向坦率,总是毫无保留地释放善意,即便对方与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是,对方却未必能够承接方应琢的好意。
就比如孟泽,如果我的猜测属实,那么孟泽在经历过人性之恶以后,见到如此直接的方应琢,很容易认为方应琢同样图谋不轨,转而对方应琢产生怀疑。
果不其然,孟泽在看到方应琢的一瞬间,第一反应是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随后,孟泽又看到了方应琢身后的我,他与我短暂地对视,竟然直接拔腿就跑。
可能是因为……与方应琢相比,我看起来更不像好人。
一时间,只有我和方应琢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既然孟泽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和方应琢自然也没有什么办法。方应琢没有想到孟泽的戒备心这么强,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按你说的做,是我太冲动了。”
“不急。”我思考了一会儿,告诉方应琢,“既然他在学校里选择向你求助,说明他愿意信任你,只是现在还在纠结,没有下定决心。而且你不是给了他电话号吗,如果真有什么事,他应该会联系你的。”
方应琢被我安慰一通,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不久后,方应琢问我:“秦理,你饿吗?”
“是你饿了吧。”我没忍住笑了笑。
方应琢承认:“嗯。”
“在这附近转转吧,”我随意道,“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和方应琢离开北山广场,沿着洛城的街道走,路上,我组织好措辞,向方应琢坦陈道:“方应琢,那次在粟水中学阻止你拍摄的人,是粟水中学的校长周敦行。”
“几年前,周敦行还是我的班主任,刚从城里来到粟水中学支教,教数学,”我停顿片刻,继续讲下去,“他这人表面上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是个变态,有次我路过学校的器材室,无意中看见他在强迫一个男学生。后来……那个男生最终选择了跳崖自尽。”
听完这一番话,方应琢的脸上难掩震惊的神色,他的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我在猜测什么:“所以,也就是说……可能还会有新的受害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