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叹笑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难伺候。我好歹是一国主君,岂能事事以他为先。这点芝麻小理,他钻了这许多年的牛角尖,都不情愿想通,要死要活地折腾我,盼着我为他死了才好。”
霖姬哭笑不得:“这是如何说的?自然是您二人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殷薰不言语了。只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咀嚼“不死不休”四字,一时酸一时苦一时甜,直觉五味杂陈、肝肠寸灰。
半晌,看了一眼霖儿在补的旧衣,哑声笑道:“我来罢。”
霖儿打趣笑道:“这龙爪线脚真是粗糙,好像竹叶,又像鸡爪。”
殷薰也是笑,很不熟练地穿针引线:“他之前,我哪曾做过这些。连画样子都不会。秋絑那丫头爱看笑话,我好说歹说,都不肯帮我。没办法,我只好去摘了五片小竹叶,拼凑个大概模样,照猫画虎。”
霖儿忍不住笑。
殷薰看她一眼,叹笑道:“霖儿,回家去罢。还真等他娶你不成,你半辈子可真毁了。”
霖姬哭笑不得,摇头摇头:“我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您也知道,鎏儿不常在家,自去岁…他病得…”别过不提,只道:“是初冬时,颜司命特地去白鹿山找了琼妃娘娘,要我来的。琼妃娘娘也说,兄妹一场,照料他一段时间吧。”
殷薰唔了一声,只专心扎针,不再说什么。
霖儿却实在忍不住了:“主君去年…为什么…会有小殿下呢?鎏儿和鋆哥的心,都伤透了。”
殷薰哭笑不得地抽金线:“这便是我说的,他爷俩的难伺候之处了。我且问你,我身边第一得力的臣子是谁?他待我如何?他又要什么?”
霖姬不敢说。
殷薰略略收敛君威,叹笑道:“赏赐一个孩子而已,便把他激得寻死觅活。”言语中显然不无得意。
霖姬叹了一声,分外想回家,不掺和这一家人的一团乱麻。忽的灵光一闪,又仔细看了看殷薰嘴角的微笑,失声脱口道:“那孩子——颜——”
殷薰笑吟吟地竖起纤葱玉指,示意霖姬噤声,哭笑不得道:“你瞧,你都能想明白。他就死活拿这件事跟我闹。”
很自得其乐地拿起补好的衣裳,眯眼对着阳光欣赏:“琰儿像我,我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丹景,从此在易水一心一意守着他俩,丹景也能好好的。”
霖姬不再言说什么了。仰头看去,碧叶如洗,那些少女时的婉转情意,这一刻如柔丝轻飏,渐渐地消泯而去。
十七岁的鹤清峡,霖木葳蕤,琳叶如云,峡下水清如空。她同姐妹们妆扮得清秀美丽,划着竹艇,在水上载歌载舞地玩笑。
仰头看去,碧叶如洗。而鋆便坐在峰顶看风景,笑得璀璨昂朗,潇洒自在。
“这是陛下的外甥,云妃娘娘的儿子。陛下要他来此地,跟着我们天水氏的北正大人历练呢。”姐姐跟她咬耳朵,悄悄笑说。
她看得痴了。
这一痴,便痴了这许多年。
回首往事,恍然一梦。
青葱朗朗的青年已然鬓生白霜,儿子都如他当年一般大了。自己也成了被叫姑姑的年纪。
霖姬不由笑了,抚上云鬓:“我有白发了吗?我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