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沉重起来,像是被人拖住了,再难行进,有什么黏稠的东西渐渐没过了脚踝,她觉得身体越来越沉。
“站在那里别动。”那道声音几乎是吼了起来。
下一刻,熟悉的旃檀香息将她包裹起来。
他的呼吸太过急促,热息不断扑在她面上,她都抓不住。
可她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可以感到他手背上青筋盘虬,厚茧粗糙。
那不是一双僧人的手,是一双武人的手。她死去的哥哥们在军营里,手上都是这样的触感和纹路。
她知道了,但也没有在意。连带着他身上隐伏在檀香下的腥血之气,此刻都没有那么让她心惊了。
她默默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低诉道:
“我只是想要再看一眼萤虫。”
他沉默,而后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温声道:
“秋末,没有萤虫了。”
万事万物都有时节,萤虫之时已过了。
李襄闭了闭眼。如果刚才,再有一瞬的思量,他会不会冲入杀机隐伏的流沙里救下她。他还有血海深仇,还有大事未成。他不该让她靠近他。
可一刹那的行动已掠过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理智。
他望着她空荡荡的眸光,小手吃力地抓着他的袖口,好似海上求生的人抓着一块浮木。
“等来年,”他由着自己的心向她许诺道,“我再带你看萤虫。”
天地之大,比这片小小芦苇荡美丽的地方数不胜数。
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
过了几日,他再来之时,仍是一身僧袍,全然不似之前那一晚的凶厉。
朝露起初用力地嗅了嗅,只闻到一身檀香。
他来见她,好似有意地驱散了身上的血气。裹在檀香里的血腥气淡了些许,不似从前那么明显。
她视力有损,所以其余五感犹为灵敏。一丝血腥气会让她想起宫变那日的噩梦。
他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送给了她。用纱巾坠在帐前,不用担心着火,彻夜透亮,光芒柔和。
“襄哥哥,你哪来的夜明珠?”
夜明珠极为稀有,比她送他的金创药值钱多了,宫里也只有皇帝才能用得上。
他不回答,她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掌中的夜明珠。一束束柔光从色如白玉的指间流泻下来。
“你有心事。”他并没有在看她,突然开口道。
她迟疑了片刻,垂眸,道:
“三哥说,父皇要把我嫁给定国公的世子。”
他的手指顿了一顿,柔光定住不动了,照出他俊美的侧脸,即便在柔光里,也难掩凛冽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