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都给我站外边反省去!”
“……”
最后一句可谓掷地有声。
空气莫名陷入了寂静,谢南枝挑了下眉梢。
这么大的动静,公良轲当做没听见都不行,窘迫地正想找补回来,就听里间一声响亮的咳嗽。
崔郢在屋里道:“来了?那就进来吧。”
……
崔郢隔着窗户观察了半天,见谢南枝与公良轲交流,言行皆是进退有度。
旁人来到他这崔府,多少要为宅子的简朴惊讶,或者假意奉承屋主人的光正清廉一番,但谢南枝却半点没有异色,态度十分自然,好像本该如此。
光凭这一点,崔郢就暗自对他高看了几分。
但他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迹象,等到二人进门来拜见了,才捋着长须,故作威严道:“南郡谢生是吧,老夫读过你的文章,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谢南枝看上去并不意外,拱手答:“愿闻先生教诲。”
崔郢点了点头,先考校了他读过的经文史书,尔后又问了治国理政之策。谢南枝一一从容答复,不仅言之有物,不矜不伐,而且频出叫人眼前一亮的见解。
公良轲本来有些替他紧张,直到见崔郢微微颔首,一副越看谢南枝越满意的样子,才稍松一口气。
就在他以为接下来也会这么顺利下去的时候,又听崔郢话锋一转,问:“你可读过先楚旧史?”
谢南枝顿了下,说:“读过。”
崔郢冷哼了一声:“那你还写得出‘亡楚之祸,患在世家’?楚国如合抱之木,盘踞数代的世家就是深埋其下的根系,难以撼动不说,若要狠心断根,便是自绝后路。此言实在荒唐得可笑。”
即便被朝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批了“荒唐”,谢南枝也毫无受挫的神情。
他平静答:“当断不断,等树木倾塌,依附其上的鸟兽照样没有活路。以自伤剜除病灶,看似伤筋动骨,实则留有一线生机。”
崔郢诘问:“倘若世家势大,摧之如蚍蜉撼树,你当如何?”
谢南枝并无思索,道:“那便韬光养晦,以待时机。世家之间素有嫌隙,稍加挑拨便可使人心离散。先择一强,大加封赏,使之得意忘形而成众矢之的,便能集群力将它除去。”
“待到世家相互争斗,成一盘散沙,为君者可轻易斩草除根。”
闻言,崔郢狠狠皱起眉,拍着桌子斥道:“狂妄!”
公良轲也叫他的答复所惊,正想暗地里给他使眼色。却见崔郢忽然站起来,烦躁地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回身时,苍老浑浊的眸子牢牢盯住了长身玉立,神色恭谨的谢南枝,突然没来由地问:“那依你之见,‘教化’二字何解?”
谢南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表情有点意外,沉吟片刻,答:“教化之道,先在安民。等到仓廪丰足,世道太平,百姓自然归附。”
“……”
尾音落下,室内短暂静寂了一瞬。
察觉到这一师一徒两人同时投来惊讶和复杂的目光,谢南枝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们怎么是这个反应。
过了半晌,崔郢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自语道:“天意啊。”
似是现在才真正下定了决心,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许,堪称和颜悦色地问谢南枝:“你可愿入我门下,做我的关门弟子。”
听闻这话,谢南枝怔愣了好一会儿,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公良轲在旁边轻声咳嗽,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眨了下眼。
——他确实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在他的计划里,崔郢或许会起惜才之心,却没想到对方对他的赏识竟到了这个程度。
但他很快回过神,心念流转间,便有了决断,迎着崔郢隐含期许的目光,深深下拜道:“能入先生之门,学生不胜荣幸。”
【作者有话说】
梁:偷偷把厨师留下来,好让老婆多来找自己几次
谢:(警觉)他想让我加班!!
会试这一段怎么还没写完啊啊啊,好想写他俩鸡飞狗跳谈恋爱(倒地
作饵·友军恐怖如斯
那云中张家的公子最近颇为得意。
尽管错失了松泉楼文会的魁首,但他因此得来个怯懦好拿捏的枪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大名署在那人送来的文章上。近日写的几篇文赋叫他爹娘重金聘请来府中教他会考的先生都赞叹不已,称他“才学大有长进”“摘得会元不在话下”。
见儿子如此争气,张夫人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这日她专门提了补品点心,去郊外宅邸看望“发奋苦读,苍白消瘦”的儿子,对张公子日益圆润的脸庞心如刀绞,掉了好一场眼泪,回来就下定了决心。
她对婢女道:“你去同魏王府传话,就说魏王提的事,我们张家答应了。”
婢女是知道魏王要求的条件的,顿时一惊,刚想劝阻:“夫人——”
“不用再说了。”张夫人打断她,“二十万两买我儿一个前程,有什么不值得的。”
婢女看她铁了心要做这桩交易,胸中惴惴,为难说:“可是我们在上京的府库里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况且老爷那边还没答应……”
上次她们就把魏王提的要求在送往云中的家书中说明了,只要张家再出二十万两,魏王便提前泄给他们翰林院的考题,包张公子风风光光地高中状元。然而张节度使的反应却并不热络,显然是在犹豫,觉得已经打点了够多,不想为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赔进自己大半辈子的家底。
“……”提到在云中做官的丈夫,张夫人的神情瞬间变冷,道,“他是这些年在外花天酒地,有了外头那些狐狸精生的杂种,就瞧不上我们娘儿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