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斜倚着炕桌,反复打量了二人几眼,面上总算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慨叹道:“果然般配。阿音虽非朕与皇后亲生,但自幼养在皇后膝下,说起来与朕亲女也算无异,能觅得如此良婿,朕和皇后都甚感欣慰。如今你既已为卫家妇,日后便要以夫家为重,可明白?”
沈妙舟学着秦舒音的温婉模样,轻轻垂首,柔声道:“是,陛下教诲阿音谨记在心。”
皇帝看起来颇为满意,点点头道:“甚好,朕与寒玦还有事要议,你且先去西暖阁见过皇后罢,她怕是要等不及了。”
沈妙舟应是,向外退去时,余光瞥见卫凛向她投来一眼,长指状似无意地转了转扳指。
沈妙舟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在皇后面前不要乱说话,但她全当没看见,径直退了出去。
见沈妙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皇帝收起笑意,抬手挥退了内侍,屋内只剩下他与卫凛二人。
阁内一时阗寂无声,镂空狮钮铜香炉中青烟袅袅。
皇帝捏了捏额心,好半晌,才抬眼看向卫凛,目若沉水:“寒玦,你是朕最为信任倚重之人。温柔乡亦是英雄冢,这个道理,想来不必朕多言。当初你在围场救下阿音,皇后借着这个由头要为你与崔家指婚,朕不想驳她的愿,阿音是个好孩子,但崔家……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卫凛长睫低垂,掩住眸中情绪,平静应道:“是,臣明白。”
“嗯。”皇帝缓缓点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大同通判吴中仁畏罪自焚一事……你查得如何了?他私通瓦剌,走私火器的证据可有找到?”
卫凛默了片刻,道:“回陛下,吴中仁一案疑点颇多。臣已去信应天府,请金刀仵作刘仁前来重新验尸,算算脚程,不日便到。”
皇帝闻言,牵唇冷笑一声,嗓音寒凉如冰水:“此事果不简单。前些时日,那个奉命去抓捕吴中仁的百户,竟在相国寺里、禁军眼皮子底下遭人灭了口,这背后之人是何等猖狂?大同,那可是老二的封地!依朕看,有些人当真是急不可耐了!”
许是因为气急,皇帝猛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慢慢顺过气。
卫凛敛眸,起身拱手道:“陛下当少生忧虑,保重龙体为要。”
“朕这身子骨越发不利落,一年甚过一年地畏寒,然国本未定,叫朕如何少生忧虑。”皇帝长叹一口气,接着又恨声道:“还有相国寺的案子,禁军这帮废物,查了这许多时日,竟仍是毫无头绪!此案还是交由你一道去查罢,七日内,务必要给朕一个说法。”
卫凛淡声应下:“是,陛下放心。”
皇帝闭了闭眼,似是乏累得紧,微一摆手,“行了,你去寻阿音罢,朕乏了。”
卫凛道是,行礼后退出暖阁。
出了门,卫凛在玉阶前停驻少顷,抬眸望向远处巍峨矗立的一座座宫阙楼台。
屋外不知何时变了天色,浓云乌沉沉一片,笼罩在皇城上空,像一张幽深的口,将天光吞噬得一干二净。
看起来,似是风雪将至。
第06章遇刺
沈妙舟从坤宁宫出来时已近黄昏,宫门就快落钥。
天色昏沉,黑云压城。掌灯的宫人无声地鱼贯进入宫殿,点起灯火,星星点点的烛光在一重又一重的殿阁内渐次亮起。
她揉了揉发僵的脸颊,长吁一口气,一面向外走,一面腹诽,怪不得秦舒音宁肯闯下大祸也要逃婚,倘若换做是她,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大家都不得安生,也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皇后哪里是将秦舒音当女儿,分明是当个解闷的小猫小狗,一件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方才在坤宁宫里,皇后不过与她寒暄片刻,便三句不离要她对卫凛小意温柔,婉转逢迎。虽未直言,但摆明就是想要凭借这桩婚事,拉拢卫凛,让他为璟王所用。
当今皇上子息艰难,养大成人的皇子只有两个,都非皇后所出,但三皇子璟王是由皇后养大,勉强算得上半个嫡子,可他却一直不曾被正式下诏立为储君。
她虽不甚关心朝堂的事,但对前些年的国本之争也是有所耳闻,毕竟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直到二皇子宁王自请去大同就藩才算消停下来,可如今宁王就藩已近两年,皇上却仍未立储,皇后和崔家这是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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