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还要再骂,长廷及时赶到,出手如电,迅速点上徐太傅颈后两处穴位,他的身子登时一僵,随之又软了下去,被长廷从后稳稳托住。
眼见这一连串的变故,那家仆早已惊得呆住,此刻将将才反应过来,急忙奔到近前,发着抖跪下求情:“请殿帅宽宏!我家老爷年岁大,一时受不住刺激,求您万万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卫凛用眼神示意长廷将太傅送到马车上,沉默片刻,道,“天冷路滑,太傅上了年纪,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好。”
“是,是,多谢殿帅大人大量!”家仆忙不迭地应声,颤颤巍巍向卫凛行了礼,帮长廷把自家主人送回马车,匆忙赶着马匹掉头离开。
马车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沈妙舟微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不可思议地问卫凛:“你刚刚为什么不躲?”
她亲眼看见徐太傅那一刀直冲他面门而下,若是被砍中,不死也重伤,他是疯了么?
卫凛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却什么都没说,独自朝巷子外走去。
沈妙舟微微一怔。
她直觉今晚卫凛心情极差。
但她有好多问题想和他打探,于是没有犹豫,抬步跟了上去,“等等我呀。”
卫凛听见她的声音,身形稍定了一霎,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疾步走出数丈,快要到巷口时,沈妙舟从后追了上来,还未开口唤他,卫凛忽地停住,猛然回身,一手撑上巷壁,将她逼困在自己臂弯的方寸之间。
沈妙舟猝不及防,让他这样一拦,整个人都被逼仄在他高高的影子里,密不透风,竟有几分像那日在马车里的情形。
她霎时就有点不大自在,警惕道:“做……做什么?”
卫凛低下头,雪花簌簌落在发顶,一双黑眸注视着她,不辨神色。
好半晌,他忽然开口:“还敢跟来,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听他莫名其妙地问这个问题,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地回答:“有什么不敢,你又不是那样的恶人。”
“谁告诉你我不是恶人?”卫凛一嗤。
沈妙舟被他那副讥诮的态度激出了几分执拗,皱眉道:“没人告诉我,但我就是知道。”
“是你看错了人。”卫凛冷冷道。
她不服,“我没有!你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卫凛低哂:“我是什么样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看见他那带着微许自嘲的神色,沈妙舟不由一愣。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月色清寒,他眼角仿佛隐隐有一丝水光。
像是在不经意中,让她窥见了卫凛那一丝不为人知的脆弱。
心头微微一悸,说不上是哪来的冲动,沈妙舟脱口道:“我相信你。”
空气静默一霎。
忽然,卫凛向她逼近了几分,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寒声道:“没听过我的名声么?这么多年来,我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有罪的,无辜的,甚至是于我有恩的……我都曾亲手杀过。方才徐太傅骂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也无一不是我亲手所为。左右崔家已在我手上折了个干净,再多杀一个你,也算不得什么。”
可沈妙舟一点也不怕他,凝视着他,态度越发坚决:“你吓唬我也没用,我看得很清楚,你才没有那么心狠,不然又何必费力救我?”
“我几时救你了?”
“那日宫宴上,难道不是你给我解毒么?”
卫凛顿了一下,眉宇间似有几分焦躁不耐,“是太医给你施针下药,与我何干?”
“你不要以为我傻。”她挺直腰背,毫不示弱,“如果当真是太医救治得当,起码要等我苏醒后,宫中才会放心,可为何我一醒来就已经出宫了?定然是太医束手无策,而你又在家中藏了什么灵丹妙药,这才将我带出宫,好喂我吃下去解毒。”
半晌,卫凛轻扯了下唇角,似乎还要讥诮着反驳,沈妙舟却不待他开口,直视着他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恶人。”